第30章 動物性(第2/4頁)

他都這麽倒黴了,這個人怎麽還欺負自己!

明野道:“你看,連臣都可以輕易傷害你。殿下是懷中抱刀、不知出鞘且單薄之人,身處群狼環伺中,仍不願以別人為誘餌突破重圍。傷人者易,傷己者難。殿下是願意為人傷己者。”

他的語氣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但說出來的話卻令容見刻骨銘心。

明野的手中提著燈,澄澈的燈光照亮了容見的臉。也許是今日在外面待了太久,容見面頰上的妝容也掉了一些,抹的脂粉並不比他的膚色要白,嘴唇上沾著深淺不一的朱紅,這樣半褪而未褪的妝容,露出少年鋒利的五官,卻襯著美人本身的情態。

容見有一張極秀美、極漂亮,會引人心神搖曳的臉。

明野擡起手,輕柔地替他理了理鬢間略有些散亂的烏發繼續道:“如果是臣處於殿下的位置,一不會以自己犯險,隨便使一個宮女太監,引誘他說出相同的話即可。不過,協同商議謀反者同罪,殿下憐憫別人,只會以自己為誘餌。二,臣也不會就那麽放過徐耀。如果令陛下在盛怒之下將他處死,引起與太後間的猜忌,他的死比活著更有用。殿下刻意令他飲酒,是為了留他一條性命嗎?”

他就這麽一句一句,輕描淡寫地說著,卻有一瞬間令容見毛骨悚然。

明野太敏銳,也太可怕了。因為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容見曾想過而沒有做的事。

在此之前,容見每多認識明野一點,就會將他從小說中的紙片人身份剝離出來幾分。

明野是手藝很好的叮當貓,是沉默寡言的侍從,是逼著他喝藥的益友,是輔導他功課的良師。

他也是《惡種》中的主角,在群雄逐鹿中,掃清無數障礙,最後得到天下之人。

這可能是容見很少會看到的,明野並不完全收斂,在他面前展示真正的自我。

一個人的成長是連續的,不是一蹴而就。在《惡種》的小說開始,明野的性情就與結局沒什麽不同了,他的冷淡與寡情早有預兆,待人如此,待己也如此。

所以他從少年時就是這樣的人了。

明野搭著眼簾,他的眼眸很深,像是這無星也無月的夜晚,就那麽凝視著容見,他問:“殿下現在害怕嗎?”

容見坦白道:“有點。可是……也沒什麽好怕的。”

他的手還搭在別人身上,要需要這個人扶著,再談及害怕這個人不是自欺欺人嗎?

明野忍不住笑了:“殿下太心軟了。”

容見半垂著眼,看到火焰在燈罩中搖晃著,就像他此時跳動的心臟。

明野輕聲道:“所以殿下問臣做的對不對,臣會說不對。但殿下所做的,是臣做不到、也不會去做的事。”

容見怔了怔,他覺得自己仿佛忽然豁然開朗,有點不好意思地抽回手,嘰嘰喳喳道:“啊,你講得我好像很厲害一樣,讓我都有點飄飄然了……”

明野提著燈,陪伴在他的身邊,隨他走完這一段很長的路。

最開始的時候,明野覺得好奇,在重新回到十八歲後,站在自己面前,這個完全陌生的容見是誰。

為了靠近他、觀察他,明野做了很多不計得失的事。

他覺得容見柔弱、嬌氣、做事莽撞,不計後果,經常會事後反悔。但容見就是這樣的人,覺得明野危險,想要遠離,又會在背後斥責那些意圖不軌的侍衛。做自己很不擅長的禮物,花費很多時間,卻沒打算告訴這個人。

容見是奇怪而矛盾的人,明野站在他的身旁,長久地觀察著這個人。

看得時間久了,似乎也不自覺被他的美麗所吸引,因他的矛盾而不解,有時候會被他的天真而誘惑。

明野的身上有一種很敏銳的動物性。就像狼天生就會捕獵,候鳥破殼而出就知道遷徙,他太過了解人,也太會成為人。經史子集無一不通,刀法輕功也臻至完備。他沒有什麽欲望,反而做到了了一般人很難做到的一切,是更純粹的人。

所以明野不是太陽,也無法成為太陽。但至少在這個沒有月亮的夜晚,他願意為容見提燈,照亮前路。

*

不久前還熱鬧至極的留觀閣此時已經冷清至極,公主先行,太後也離開了,侍衛將徐耀壓入大牢,崔桂遞完折子後也告退了。

費金亦終於不用再壓抑怒火,強裝鎮定了,他冷冷地笑著:“朕還沒死,這天下就叫人這樣惦記著了。朕如果一時不在,江山歸屬何人還說不準。”

張得水站在他身後,小心道:“陛下何必如此憂慮。如今這天下,百姓只知“費”字,而早已忘了容。不過是些老頑固在固守從前,可見,費家江山必然千秋萬代。”

費金亦依舊閉目養神,這麽些奉承的話也不可能討好的了他這樣的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