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恍惚珠入宮(第2/3頁)

體內真氣湧動並不激烈,但勢頭深遠綿長,如大江奔流,一發不可收拾。

玄珠升入泥丸,趙黍眼前先是一白,天地萬物消失不存,周遭一切頓化烏有。可隨即天地復歸,萬籟霎時共震於周身穴竅,手邊琴器無弦自鳴,琤琮之音回蕩山林,亭外溪流與之和聲,山間林木悉索作賀。

頃刻間,趙黍只覺得天地萬物如畫卷般在眼前展開,方圓之地枝搖葉落、蟲走蟻行、風吹水流、塵飛埃遊,纖毫畢現、觸手可及。

可即便萬物萬象一齊湧入眼中腦內,趙黍絲毫不覺得紛亂錯雜,此刻他心境虛寂、超然大觀,其功不可思議。

“恭喜。”鷺忘機最先察覺到趙黍修為進境。

趙黍凝神調息,散出體外真氣時而化為水火風雷,繞亭而飛,時而化作各種分身,形貌不一。

輕輕擡手,真氣結成蟠曲符篆,如鳥還林,飛落趙黍掌上,五色氤氳於內、紫氣交織於外,燦然放光。

趙黍端詳符篆片刻,反手一掌,將其印落眉心,直入腦宮之中,與玄珠融為一體,成為本命靈文。原本枯槁之貌立刻容光煥發、面生玉澤。

如此一氣呵成,趙黍幾乎是不假思索,更無半點刻意造作。

“直到今日,你才算是邁入仙道門徑。”靈簫出言道。

趙黍暗中問道:“我還以為玄珠升泥丸這一關會很艱難,之前你不是說我要勘破幻象才能有所突破麽?”

“不歷大幻,如何得真?”靈簫直言:“而且你以為這一關很容易麽?古往今來多少人玄珠久久不得上升泥丸,難道他們經歷的磨練和苦修會比你少麽?若無過去數月面壁苦修,今日斫琴焉能一氣破關?”

趙黍暗中稱是,不知不覺來到石溪福地也有三四個月了,這段日子裏他不聞外事,除了跟鷺忘機參習琴曲樂理,便是閉關面壁,對幻象擾神幾乎麻木。

靈簫繼續說:“你其實欠缺的就是一絲機緣,今日你動手斫琴,才算是修悟圓滿。琴器渾然天成,可見你功夫倒是下足了。”

如果是過去的趙黍,聽到靈簫如此贊許,估計早就得意忘形了,但他如今只是淡淡一笑。

“看來我們的貞明侯又有精進了。”姜茹識趣地端來一杯玉盞香茗:“可惜我們這裏沒有幾個人,不能聚眾山呼慶賀之語。”

趙黍笑道:“棲山隱修,本就不欲為人所知。何況我輩修仙,又不是為了以此賣弄顯耀。”

修仙貴己重私,並非是常人以為的自私,許多普通人以為的自私之舉,比如賣弄顯耀、貪求無度,反而是被世俗名利之欲裹挾,本心不得清靜,在修仙之人看來,反倒是不夠“自私”。

所謂私,無非我身我心而已,其余皆不足論。

趙黍忽然發現,修為境界突破,連看待事物的眼界心思也不同於以往了。一些過去想破腦袋也不明白的事情,此刻不言自明、一點就透。

譬如梁韜,或許到了他那種境界,身心廣大可容天地,便反過來生出篡變天地、獨掌造化的願心來。僅以此念而論,並無褒貶,但他的所作所為落到實處,牽連蕓蕓眾生,便不能不論是非對錯了。

趙黍也明白了,為何靈簫會對世俗凡人如此“冷漠無情”。這種無情,更多是不要自作主張地替他人做決定。

世間萬象萬事各有其因,不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趙黍以前難免一廂情願地替別人界定對錯,一方面固然是好意,可另一方面也多有枉顧事實的心思。

回頭再看,自己選擇與王廟守類似的手段,害死高平公父子,這件事放在過去,以趙黍的心性是斷然不會去做的。而他做了,便是打破積習頑執的開端,如此才有今日過關破境。

修為精進,往往有一種常人難以理解的愉悅,那並非是亢奮激烈的快感,而是豁然開朗、通明透徹。

將琴面與琴底合板,趙黍問道:“是否還要上灰胎和表漆?”

鷺忘機輕輕搖頭:“此琴經你之手,骨絡筋脈已脫凡胎,何用灰粉生漆?”

言罷,鷺忘機取出七根絲弦,都是她親自煉化,小心纏繞綁實,再調松緊,然後上手撥弄試音。

琴聲清絕,聞者只覺忘形寧息,一時煩惱盡消、百骸舒暢。

“聞此仙樂,竟有耳目一洗而新之感!”趙黍感嘆道。

“尚未成調,讓你們見笑了。”鷺忘機撫平琴弦,問道:“此琴出自你手,要起什麽名字?”

趙黍也不矯情,敲著膝蓋說:“鳳遊碧落,高鳴空歌。就叫‘碧落空歌’,如何?”

“好名字!”姜茹也誇贊道。

鷺忘機則說:“此名立意會不會太高了?”

“琴身紋路如俯瞰山川,此乃鳳遊碧落所見。”趙黍解釋:“得見壯麗景致,有感而發,是謂空歌,我覺得正好。而且此琴所奏並非凡音,乃是天籟隱韻,浮沉清濁、抑揚宛轉,錯而成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