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守寂禦神劍

張端景坐在館廨後山抱樸亭,輕撫著面前一截五尺多長的淥水陰沉杉,木料表面烏黑之余泛起紺紫光澤。疊指輕彈,響起鐘呂之聲,清脆悠揚。

“這算啥?趙黍準備送給小道侶的彩禮麽?”一名白發老翁拄杖而至,神態不羈,撚須笑道。

張端景神色冷淡:“趙黍受人救命之恩, 理應回報。”

“一來一回,這感情不就有了嘛。”白發老翁搖頭感慨:“可惜趙黍被你教成一頭不知變通、頑固死守的蠢驢。男歡女愛本不必刻意回避,以勿縱勿濫、恬淡和養為上。結果你們倒好,不知都吃了什麽藥,師徒倆死憋著不肯稍放,這哪裏是體道任物的修仙之人?”

“你明明清楚, 何必譏諷。”張端景闔眼道:“我欲為之事,冒天上天下之大不違,如有親眷,徒惹禍端。趙黍亦明此理,唯有心堅如鐵,方可經歷摧磨。沉湎愛欲,最終害人害己,實無必要。”

白發老翁發笑:“你話是這麽說,可做起事來,倒是不介意把我這個師弟拖累下水。”

“你我同出自雲巖峰,如今得真傳者,更是僅余你一人。”張端景神色緩和:“有些事,並非別人不能信任,只是能力不足而已。”

“你這算是在誇我嗎?”白發老翁揚聲大笑:“難得難得,未嘗稍降辭色的大師兄居然也會誇獎人了。”

面對挖苦,張端景並無惱怒,白發老翁見逗不動他, 只好問道:“你既然說雲巖峰傳承,為何不將《玉鼎流霞章》傳授給趙黍?《疏瀹五藏篇》固然精煉, 但是局限於結化胎仙之前。以趙黍的資質, 你不會希望他裹足不進吧?”

“《疏瀹五藏篇》正合他贊禮官家學, 他往日修為尚淺,自然需要夯實根基。”張端景回答說。

白發老翁則言道:“可是我先前見他面壁定坐,吐納真氣,時而結篆化形,這可是崇玄館的仙法。梁國師搶先一步下手,你就這麽心甘情願?”

“仙法本無是非對錯之分,趙黍修煉崇玄館仙法,不代表他對梁韜抱有敬意。”張端景說:“而且也只有如此,趙黍才能獲取梁韜信任。”

“你們這是在玩火。”白發老翁眼中暗含揣測意味:“只是我沒想到,你過去將趙黍庇護得這麽好,如今居然舍得放手,讓他置身虎口之下?”

“如今的趙黍已非往日可比。”張端景語氣一頓:“我也不是一成不變。”

白發老翁又問:“但趙黍可是要親自面對梁韜,伱就不怕那位國師大人事成之後,直接殺了趙黍麽?”

“我已經在做準備,只求萬無一失。”張端景言道:“而且你也小瞧趙黍了,他已經猜出我與赤雲都往來之事。”

白發老翁驚奇地睜大雙眼:“此事當真?”

張端景緩緩點頭:“我猜他在蒹葭關時,曾與赤雲都有所往來,甚至親自見到三老。”

白發老翁撚著胡須笑道:“搞不好是三老主動找上門,你那個徒弟想來也是挺對他們胃口的。”

張端景取出一個含珠七彩蚌:“你去一趟蒼梧嶺, 把這個攝形牒交給三老。”

“你又折騰出什麽玩意兒?”白發老翁接過七彩蚌來回把玩打量。

“五千裏內,我能以此器與赤雲三老議事溝通。”張端景淡然言道。

白發老翁呵呵一笑:“厲害,憑此一項,便遠勝崇玄館裏那些一天到晚磨鏡子的家夥。”

張端景並無半點受到恭維的愉悅:“四規明鏡不止用於照影傳音,亦能輔益修煉、照現鬼神。梁韜將大明寶鏡精簡提煉,足見其人修為境界。”

“所以你覺得僅憑神劍不能斬殺梁韜?”

“蒹葭關一戰,凝真執意要救趙黍,照樣被梁韜將人奪走。”張端景說:“修為境界如梁韜之輩,尋常手段難以誅殺。神劍是為克制仙身,但前提是要將梁韜困住一地。”

白發老翁搖頭:“梁韜豈是這般輕易能夠困住的?豐沮十巫和南土群神合力設下結界,也只是勉強留住他一陣,結果就是剩下的豐沮十巫全被殺光,連妖王角虺都被砍了。嘖嘖,這家夥發起狠來,放眼昆侖洲,恐怕都沒誰能制得住。”

“所以要讓他自己主動把自己困住。”張端景表情凝重。

“那就是你們去費腦筋了。”白發老翁正要離開,說道:“對了,你去看小姑娘的時候小心些,神劍戾氣愈發侵擾她的神智了。”

……

張端景來到山中洞窟,穹頂有星星點點的微弱光芒,好似一片人為點綴而成的夜幕星空。

靜謐的洞窟中,劍氣如風呼嘯,張端景凝神專心,不生絲毫殺意,擡腳邁步行走於狂風中,衣袂雖然飄動,卻十分遲緩,與周圍風勢格格不入。

忽然,一股磅礴劍氣宛如大江奔流,充塞洞窟所有角落,朝著張端景直逼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