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老卒赴窮途(第2/3頁)

輕身提縱,通常是吐納煉氣到了一定境界,自然而然可以做到之事。趙黍目前修為尚有些許欠缺,但憑借靴筒中事先藏好的羽步符,提縱騰挪不算難事。

這羽步符還是趙黍昨晚臨時趕制,就是考慮到與妖藤交手,不能一味站定。而現在面對王廟守這等勇悍武夫,杵在原地掐訣念咒,完全是自尋死路。

半空再運真氣,好似淩空踏步般,身形偏轉,躲入濃霧之中,隨後準確落在那幾名巡捕屍體旁邊。這幾人不是太陽穴受到重擊,就是胸口被捅得凹陷,可見尋常人面對王廟守,毫無還手之力。

趙黍可不打算跟王廟守一直死纏爛打,他順手抄起幾串捆好的引火陶壺,奮力甩臂,直接朝著巖泉洞內的妖藤扔去。

有英玄照景術加持,濃霧從一開始就沒有幹擾趙黍的視野,甚至因為妖藤作法操弄山中氣機,讓他比旁人更清楚地窺見妖藤所在。

如今的妖藤較之昨日,竟是萎靡許多,一副枯槁衰敗。想來是為了應對成群結隊的巡捕衙役,僅憑狼群難以抵禦,所以作法招來濃霧,還要弄出軍陣幻象。

可妖藤越是這樣做,就越耗損生機。本來就是剛剛紮根到巖泉洞,被趙黍這麽一通攪擾,還來不及滋補壯大,反倒要自損根基以求保命。

陶壺砸落破碎,焰硝火油稀裏嘩啦澆得到處都是,趙黍察覺王廟守再度襲來,再度運氣提縱,高高躍起,直接在半空中一拂朱文白綬,手訣變幻、口誦法咒:

“朱烏淩天,丹霞赫沖,迅召火鴉!”

就見朱文白綬如活物般亂晃,其中鳥篆遊移,數十只火精余氣凝成的火鴉脫出白綬,頓時將周遭白霧照得一片通紅,滾滾熱浪蒸散霧氣。

趙黍強忍撲面灼熱,吹一縷真氣,好似牽住紙鳶的絲線,駕馭數十只火鴉盤旋飛行。筆鋒虛引,指向地上妖藤。

王廟守驚覺周遭濃霧消散,一擡頭就看見數十火鴉尖嘯著落下,好似天隕火雨,無情砸在妖藤之上。

轟然數聲,一團烈焰在巖泉洞內炸開,妖藤發出淒厲尖叫,一股邪異之力無差別地向四面八方擴散。

趙黍飲服制邪符水,尚且抵擋住邪異之力。可隨後一團朦朧虛影直撲頭臉七竅,他只覺得眼前一黑,頓時失去五官知覺和四肢之觸,無法操禦術法,身子墜落於地。

叮——

好在此時,趙黍腦宮之中有玉鈴之聲震動響徹,侵體外邪登時受戮滅形,消散不存,趙黍立刻恢復知覺。

“那是什麽?”趙黍知曉是靈簫施法救了自己。

“妖祟臨死反撲,想要奪占你的肉身廬舍,我以流金火鈴激威滅兇。”靈簫言道。

趙黍嚇出一身冷汗,他站起身來,望向被燒成篝火一般的妖藤,連同朱先生的屍體一塊,熊熊燃燒,發出噼啪聲響,卻再無動靜。

“多謝。”趙黍對靈簫說。

“不必多言,你還有對手。”靈簫提醒道。

妖藤死前的尖叫,似乎也波及到王廟守,他杵著棗木棍站起身來,眼角鼻孔都流出鮮血。臉上身上都有方才爆炸留下的焦痕,狼狽不堪。

“你、你……”王廟守身子微顫,咬牙切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妖邪已經伏誅,你還要糾纏下去嗎?”趙黍接連施展多道術法,此刻也感到疲憊。

“趁大霧沒有散去,外人不明內情,你跑吧。”趙黍嘆了口氣:“我不想跟你打下去。”

王廟守死死盯著趙黍,露出一個解脫般的笑容:“跑?跑去哪裏?”

趙黍一時無語,他看得出來,王廟守已經心如死灰。半生沙場鏖戰,戰爭結束後,不僅沒有受到獎賞任用,甚至遭受發配般分散各地,臨老時安家田產還要被豪紳侵占。王廟守早已對這個世道徹底絕望。

他早就是一個死人了。

“進山我便問過。”王廟守站直身子:“你難道就沒有半點怨恨嗎?”

趙黍沒有回答,王廟守笑了幾聲,隨即連連嗆咳,張口吐出血塊。但他對自己情況毫不在意,直勾勾地看著趙黍:

“我現在明白了,你比我更加絕望,你甚至絕望到對父親的死亡都毫無波瀾……這得是多涼薄無情的人啊。”

趙黍面無表情,王廟守猶自發笑:“其實從你插手開始,我就感覺不妙了。這棵妖藤的本事,我也看得明白,終究成不了氣候。”

“那你為何還要一起跟來?”趙黍問道。

王廟守攥著棗木棍,深吸一口氣:“我要死了,我感覺自己真的快要死了。蹲在黑漆漆的將軍廟裏,無所事事,看著那個日子一天天地到來,快把我逼瘋了。打了大半輩子的仗,我受不了這種日子。死,也要死在戰場上!”

“仗打完了。”趙黍說。

“真的嗎?”王廟守反問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