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返本求清靜

當趙黍趕回成陽縣時,戴家大院外擠滿了圍觀的百姓,衙役正在將一具具屍體搬上驢車,其中就包括戴老爺,肥胖肚皮已被撕破,死狀駭人。

“戴家發生什麽事了?”趙黍找到守在院外的縣衙書吏。

“趙符吏?你可算回來了!歷山那邊事情辦得如何?”書吏像是剛剛嘔吐完,臉色發青,用手帕擦著嘴角。

趙黍按下心中不耐:“妖邪已經伏誅,王廟守犧牲了,還有幾名巡捕殉職。我獲悉戴家少爺的蹤跡,於是提前趕回城中……戴家發生血案了?”

“何止是血案。”書吏袖手搖頭:“戴家能管事的主要人物,幾乎都被殺了。就剩幾個仆人逃了出來,我聽他們說,這都是戴家少爺幹的。”

“戴家少爺呢?他如今在何處?”趙黍問。

“在院子裏,不過……”

書吏欲言又止,趙黍直接扭頭走進戴家大院。放眼所見,到處都是滴落潑灑的血跡,場面慘烈非常。

趙黍很快就找到戴家少爺,那是一具倒在花壇邊上的屍體,渾身不著衣物,外貌半人半狼,肢體軀幹發生難以想象的畸變,手腳胸背都長出青黑色的獸毛,指甲尖長,上面還掛著幾片血肉。

趙黍仔細查驗,發現戴家少爺的妖變程度比昨日更深,但他身上沒有任何傷口,並非死於外力,反倒是體內腑臟被攪得一團糟。

“趙符吏。”一旁有年老仵作走來:“縣令大人說了,戴家發生滅門兇案,要拿出一個恰當由頭應付過去。”

“恰當由頭?”趙黍不解:“妖邪作祟,蠱惑戴家少爺,驅使其謀害自家滿門,來龍去脈不是很清楚嗎?”

年老仵作低聲說:“妖邪行兇、豪紳滅門,這種事捅到官面上,縣令大人恐怕會被認為失職無能,引來妖祟災異,從而有損未來前途。”

趙黍有些明白了,想笑又笑不出來:“縣令大人不希望我將戴家滅門與妖邪行兇關聯起來?”

年老仵作低頭:“屍體驗看後需要將死因記錄在案,目前已定為家中仆人與姬妾通奸,被戴老爺發現後,引起院中鬥殺。”

“案冊怎麽寫,那是你們的事。”趙黍指著戴家少爺的屍體:“這個又該如何處置?”

“縣令命小人轉告趙符吏,這具屍首要就地銷毀。”年老仵作語氣沒有明顯波動:“等事情處理妥善,縣令大人請趙符吏移步衙署一晤。”

趙黍臉上不見悲喜,問道:“類似的事情,你過去沒少參與吧?”

“小人只是奉命行事,還請趙符吏不要為難我等。”年老仵作回答說。

趙黍倒也幹脆,從竹篋中取出符紙,當著年老仵作的面,直接寫一道化屍符,貼在戴家少爺的屍體上。然後低聲念咒,青玄筆遙指催動,那具半人半狼的屍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朽爛灰化。

看著地面一團灰燼,趙黍問道:“現在滿意了?”

“趙符吏前途遠大,還請不要跟我等卑劣小人計較。”年老仵作躬身俯首。

趙黍確實懶得計較,他看著幾位衙役拎著水桶掃帚,開始灑掃打理,都是一副司空見慣的模樣。不過也有人在竊竊私語——

“戴家這回真是遭了殃,也不知道是招惹了哪路妖邪?”

“噓!別那麽大聲。縣令大人說了,戴家這回就是奴仆鬥殺老爺。”

“縣令大人當然這麽說,戴家攢下的萬貫家財,如今沒了主人,他肯定趁機大撈一筆。”

“你閉嘴幹活就是了,還嫌麻煩不夠大嗎?”

……

“趙符吏,這是本官給懷英館的回信。”

縣衙內堂中,縣令大人將一封信遞到趙黍面前,他滿臉喜慶紅光:“這回消滅了歷山妖祟,你也算是為成陽縣除去一害。”

趙黍簡單掃了幾眼,信中所言,無非是他這位趙符吏如何孤膽深入歷山查探,又如何不避兇危、親自斬殺妖邪,過程中又是如何精明強幹、深受地方官民信賴敬仰雲雲,總之不吝溢美之詞,簡直就差給趙黍立生祠牌位了。

“多謝縣令大人。”趙黍還禮笑道。

縣令給信件加蓋官印、滴落蠟封,隨後將桌上一個油紙包推來:“這是本縣的小小敬意。”

趙黍掀開油紙瞧了一眼,裏面是碼排整齊的天夏銀餅。

“這敬意似乎太重了些。”趙黍估量一下,這堆銀餅粗略算來也有二百兩,光是實際分量就確實很重了,成陽縣令一年俸祿都未必有二百兩。

“沒辦法,戴家兇案剛發生,就有不安分的奴才溜進地窖中行竊。幸虧本官及時趕到,保下這一批財帛。”縣令端起茶杯,一臉愜意地吹走熱氣。

趙黍當然清楚,這是一筆封口費,戴家的事情不宜鬧得人盡皆知。說到底,趙黍作為符吏,在應對妖邪作祟的事情上,也說不上圓滿成功。如果成陽縣令把情況如實告知懷英館,那趙黍獲取首座薦書的事情就要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