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老卒赴窮途

濃霧之中,王廟守斜提木棍、足邁虎步走出,他離著趙黍十步遠近,鄉下老農的拘束憨厚全然不見,一身兇煞悍然透出短褐,眉眼間盡是殺氣。

“幸虧有所防備。”趙黍說道:“當初看你對付戴家少爺,我就知道你是精擅槍棒的高手。哪怕沒有槍頭,剛才那一棍也足以貫穿血肉之軀。”

王廟守聲音低沉:“你是什麽時候看穿的?”

“看穿?我沒看穿,單純就是懷疑罷了。你要是不動手,我也沒法指證就是你跟妖藤勾結。”趙黍一臉輕松的模樣:“只是朱先生死得太倉促了。這邊剛料理完戴家少爺,第二天就被妖藤所殺,有這麽巧合的事?何況朱先生再高傲,趨利避害總歸還是明白的,妖藤占了巖泉洞,他打不過還跑不了?”

王廟守眼角微動,趙黍繼續說:“剛才挨了你一棍,我立刻就明白了,就是你突然襲擊朱先生。他一個窮酸散修,沒有護身手段,加上受了暗傷,被你一擊斃命不算稀奇。但我不太明白,以你的身手,當年在軍中應該也算勇悍之士,為什麽要跟精怪妖物勾結?”

“你還不明白?”王廟守有些激動,語含憤恨:“華胥國是怎麽對待功臣的?天祿軍浴血奮戰幾十年,無數青年熬成白發老卒,結果得到什麽?老將軍含冤自刎,部卒被拆散分置各地,最後連安家田產都要被豪紳霸占!”

王廟守越說越激動,猛地扯開短褐,露出傷痕累累的胸膛:“你看看!我為華胥國做了什麽?還有我那些弟兄,哪個不是遍體傷殘?”

“那你想要什麽?”趙黍平靜道:“如果是要撫恤銀和安家田,我可以跟戴老爺商量。”

王廟守笑了出聲:“趙符吏,你也太天真了吧?你以為你是誰?一個學會幾手術法的館廨生,要不是靠著攀附豪紳權貴,你覺得今天能站在這裏?”

趙黍也不生氣:“我就不懂了,那你如今做這些事還有什麽意義?以你的能耐,大可殺進戴家。”

王廟守緩緩搖頭:“我不是那種莽夫。”

“你打算給其他老卒安排後路?”趙黍揣測說:“我不知你是怎麽遇見那棵妖藤的,但你依靠它的協助,讓戴家少爺被精怪附體,目的是為了趁機勒索戴家?”

“沒錯。”王廟守毫不掩飾地承認了:“我跟它商量好了,日後讓它依附在將軍廟,我以廟守的身份為戴家少爺驅邪,迫使戴老爺以田產錢財供奉,如果他不同意,戴家少爺永遠也好不了。”

“永遠好不了?”趙黍眼珠一轉:“當初在戴家,我明明已經為他驅除精怪。第二天卻陡然妖變,這也是你的手段?看不出來啊。”

王廟守冷哼一聲:“那不是我的手段,妖藤不過給了我一根狼毫,是它作法令戴家少爺妖變。朱先生說你是館廨庸人還真沒說錯,我給戴家少爺檢視,趁機往他口中塞入一根狼毫,你居然沒有半點警惕。”

趙黍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原來如此!如果事成,妖藤可以假冒神祇,憑借香火信力滋養壯大,而你作為廟守也能獲取田產來安頓其他老卒,甚至憑此操控戴家,使其不斷供養。淫祀廟祝勒索大戶人家的手段,雖然老套,但勝在好用。這麽想來,如果不是戴家老爺發信給懷英館,估計也沒人能阻攔你。”

“是你自作聰明,非要將事情攬上身。如果領了賞錢早早就走,何至於此?”王廟守提起棗木棍,上面沾了斑斑血跡,即便無鋒無刃,這位精悍老人也能以此殺敵。

“你要殺我?”趙黍問。

“懷英館符吏趙黍,為殄滅不祥妖祟,捐軀歷山,當於將軍廟立像陪祀,永世受香火血食!”

王廟守言辭頓挫有力,就像戰場之上的將領,朝敵方叫陣。

趙黍聽到這話,真是忍不住露出笑容。眼下狀況明了,妖藤作法招來濃霧,下方巡捕衙役被狼群圍攻,未必傷亡慘重,但十有八九是要畏戰逃散。而跟著來巖泉洞的幾人又被王廟守擊殺,如果連趙黍也死在此地,那所有事情都只能靠王廟守解釋了。

不等趙黍開口,王廟守身形一動,棗木棍好似毒蛇出洞,直襲而來。

趙黍早有準備,左手一擡:“定!”

掌心氣禁符靈光一閃,王廟守步伐停頓,整個身子好似陷入泥沼之中,遲滯礙難。

而趙黍身形急退,右手執筆,左手結金槍印,雙手並合,一道銳利金煞筆直射出。

王廟守可比尋常野狼厲害得多,即便年邁,體魄筋骨猶有昔年六七分強悍,其血勇兇煞更是於沙場鏖戰中磨礪透徹,氣禁束縛僅能定住他短短一息。

眼看金煞箭射出,王廟守咬破舌尖,掙脫束縛,身形一偏,堪比劍氣的金煞箭刮過臉頰,帶出一抹血花。

趙黍不等對方逼近,手上青玄筆一掃足尖,身形霎時輕盈如羽。他運化體內真氣,直接提縱跳起,一蹦兩丈高,輕易躲過王廟守揮棍橫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