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第3/4頁)

姜稚衣低下頭去,慢慢捂住了臉。

死寂的屋內,姜稚衣和小元氏一同隱忍著淚沉默著。

半晌過去,小元氏從袖中取出一封批命書:“還有一事先前也曾隱瞞郡主,阿策本不讓妾身告訴郡主,可時至今日……”

姜稚衣擡起眼來,心下咯噔一聲:“這是……?”

“郡主與阿策定親看到的那封批命書是他請人作偽,真正的批命書是這一封。”

姜稚衣接過驚蟄轉呈而來的批命書,盯著上頭“大兇”二字,一陣頭暈目眩。

入夜,秋風瑟瑟,更漏點滴作響,姜稚衣獨自坐在窗邊,望著窗外泛黃的銀杏,像在靜靜等待著什麽。

一陣涼風忽起,銀杏葉打著旋兒悠悠落下,墜入塵泥之中。

萬籟俱寂的秋夜,一道沉穩的腳步聲忽在廊下響起,一步步靠近這裏。

姜稚衣直起身來,望向窗外驚蟄帶來的男子。

齊延一身玄色鬥篷,高大的身影幾與夜色融為一體,一雙看過來的鳳眼威儀非凡,舉手投足,當真像是未來帝王的氣度。

姜稚衣遠遠望了他一會兒,回過神來,起身上前:“冒昧去信約見殿下,多謝殿下肯來。”

齊延垂眼看向立在光下的人,看見她泛紅的眼圈,默了默,搖頭:“你不來信,我本也要來找你。”

姜稚衣伸手一引,請齊延進屋:“殿下此行可曾——”

齊延摘下鬥篷,在長條案邊坐下:“放心,我若連這點行蹤都藏不好,還能在這長安城活到今日?”

姜稚衣坐到他對面,點了點頭。

她想見齊延一面,但不敢在這個節骨眼貿然登皇子府的門,畢竟她不知道如何隱藏行蹤,所以決定拜托齊延來找她,黃昏時通過寶嘉阿姊當中間人給齊延傳了個口信。

姜稚衣示意驚蟄請茶,問道:“殿下方才說本也要來找我,可是有什麽話告訴我?”

齊延點頭:“和親之事,你不用聽父皇所言,將維系和平當成你的使命。”

姜稚衣垂了垂眼。

她承認,在興武帝說出不想再讓玄策軍犧牲的時候,她的腦海裏閃過了那一百零一張面目,那一瞬間,她覺得興武帝的話好像是對的。

“你應當不知道,德清姑姑當年去和親之前曾念過一句詩。”

“什麽詩?”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處用將軍’。”

姜稚衣微微一怔。

“依靠和親取得的和平終究短暫,更何況此事本就是西邏分化我大燁的計謀,他們的二王子有這般狼子野心,即便你嫁過去,這和平又能維系多久?既然遲早有一戰,為何要你白白犧牲?”齊延語氣平靜,眉頭卻擰起。

“皇祖父在位時一味退守,我大燁確無一戰之力,只能依靠和親求存,那時父皇便在想,若他有日登上大統,定要振興我邦武力,讓大燁不再受此屈辱,寧國公也因他有此志向而鼎力支持他。父皇以‘興武’為年號,這些年的確振興了大燁的武力,卻也留下弊病,令河東擁兵自重,生不臣之心,父皇經此一戰疑心也越來越重,到如今夜夜驚夢,恐怕此時的決策已不清醒。”

“那殿下呢,殿下相信河西,相信沈少將軍嗎?”

齊延點下頭去:“他錯過了最好的時機,既然在那個時機按兵未動,我相信他已經做出選擇。”

“可今時今日陛下仍是大燁的天子,”姜稚衣哽咽著問,“聖意不相信,我能如何?”

“天子亦不可逆勢而為,你若信我,我會帶朝臣上諫,盡力一試。”

姜稚衣苦笑:“殿下就算保下我,能保下沉少將軍嗎?朝臣們越是反對和親,陛下恐怕便越疑心河西,陛下若打定主意向沈少將軍發難,到時該怎麽辦?”

齊延一時沒有答話。

姜稚衣緩緩提起一口氣:“殿下,如果有一日你登上大統,要立一個年號,會取什麽?”

齊延稍稍一滯:“……怎麽忽然問起這個?”

“我知這一問僭越,但它對我很重要,還望殿下能夠坦誠相告。”

昨夜聽過雪青阿姊的消息後,她覺和親一事未必會走到絕境,還心存僥幸。

可今日先是天子心意已決,或許已經派欽差前去試探元策——元策一旦不應,便可能如見微天師的手書所說,被冠上忤逆之罪。

又有沈夫人說,沈家為謀反積蓄力量多年——說明玄策軍當真只需一聲令下,便會舉兵東進。

再是最後那封“大兇”的批命書——她特意問了沈夫人,這批命書是否從太清觀而來,沈夫人卻說太清觀的張道長是見微天師的弟子,她不去那裏問卦,找的別處道觀。

別處道觀依然是這樣的批命,如今種種形勢又仿佛在往手書所說的那個結局走,她還能僥幸什麽?

她最後的僥幸,便是齊延接下來的答案。所以她今夜一定要問出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