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第2/4頁)

內侍替興武帝斟上一盞茶:“陛下也是左右為難,郡主回去後定會想明白陛下良苦用心。”

“什麽良苦用心?”一道冷笑著的女聲忽然從殿外響起。

內侍驚了一跳,剛想訓斥守門的侍衛,擡眼見是寶嘉公主,又看跟在後頭的侍衛滿臉為難,當即噤了聲。

興武帝向侍衛揮手示意退下吧,擡眼看向寶嘉。

寶嘉跨過門檻走進殿內:“父皇的良苦用心,就是拿她阿姊的前程,拿玄策軍的性命,拿德清公主的大義一起綁架她嗎?”

“父皇的良苦用心,就是分明決定犧牲她,卻還要她主動向天下人陳詞表願,好堵住那些詬病您決議的悠悠眾口?”

“父皇如此良苦用心,不知寧國公在天有靈,可會後悔當年拼死拱衛您回京!不知您午夜夢回可曾良心難安過!”

興武帝面色鐵青地盯著寶嘉,胸膛起伏著咳嗽起來。內侍嚇得臉都白了,一面去拍撫興武帝的背脊,一面拼命給寶嘉使眼色。

“……朕為天下人謀和平,惜邊關將士性命,何錯之有?何須良心難安?”

寶嘉像聽見了什麽笑話:“您究竟是惜邊關將士性命,還是害怕您的將軍先退北羯,又平河東,若再定西邏,便要功高蓋主?河西分明有一戰之力,玄策軍從不怕戰,是您怕了,您怕這個仗一打,天下從此只認沈氏,不再認您!”

啪一聲瓷盞碎裂的響動,一只茶盞砸到寶嘉腳邊。

寶嘉緩緩低下頭,看著飛濺上裙擺的滾燙茶水,嘴唇輕輕打顫。

內侍著急道:“陛下平叛傷勢未愈,公主殿下還請慎言——”

興武帝一聲又一聲急喘著氣,拿手指著寶嘉:“……朕坐在這個位子上,有朕不得不做的事,當初朕防河東,河東果真反了,朕錯了嗎?若朕不防,你眼下可還有機會站在這裏教你的父皇做事?你既明白朕在防備河西,可敢說他沈氏不曾有過一分一毫的反心?若他沈氏當真問心無愧,不過一個未婚妻而已,讓來盡忠為國有何不可,他應下,回頭朕大可再賞賜他十個百個未婚妻!”

寶嘉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

八年前她在這裏跪了天夜求父皇赦免李家,她的父皇也說——不過一個郎婿而已,朕給你換一個更好的就是了。

她早該明白,在她的父皇眼裏,這世間所有情意都不值一提,所有愛人都可以被代替。

“他們是否問心無愧,兒臣不知道,但總好過您根本沒有心……聽聞父皇如今夜夜驚夢,每每醒轉總以為叛軍在側,兒臣祝父皇當真能靠犧牲功臣之女,功臣之妻,換來您的高枕無憂!”

黃昏,瑤光閣內,姜稚衣看著漏夜登門的沈家繼夫人,讓驚蟄給她上了一盞熱茶。

過去姜稚衣只知道,沈家繼夫人是原夫人元氏的親妹妹,大家都稱她為小元氏,以為或許這對姐妹相貌相似,元氏病逝後,沈節使便娶了她的妹妹為繼。

直到在河西才曉得,小元氏當年一開始便知情姐姐誕下的是雙生子,姐姐病逝後,沈節使若不娶繼室,孩子便沒有娘,可若找了別家姑娘,唯恐雙生子秘密暴露,小元氏為了姐姐在天上安心,也為了姐姐留下的孩子,這便嫁進了沈家。

然而直到沈節使戰死,小元氏都未有出。姜稚衣猜測可能因為小元氏本就不是來做沈家的夫人,而是來做沈家的盟友,也可能不論是小元氏,還是生前的沈節使都已經對生育此事心存陰影。

小元氏接過熱茶,憂心忡忡:“依郡主看,聖上的心意可還有轉機?”

姜稚衣緊抿著唇搖了搖頭。

“宮裏也問過了妾身的意思,妾身不曾妄答,卻怕聖上已經派欽差去試探阿策,妾身擔心——”

姜稚衣目光空洞地盯著窗外西北的方向:“夫人擔心他忤逆聖意。”

小元氏閉了閉眼:“聖上試探阿策,無非想看他是否有二心,是將軍害了阿策……”

姜稚衣一愣,目光從遠處收回:“夫人此話何意?”

“如今此事全靠郡主決斷,妾身便將一切據實相告……其實將軍生前多年來的確一直在為謀反積蓄力量,聖上防備河西也是事出有因,可阿策是無辜的……”小元氏眼眶盈淚,“將軍對阿策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我曾勸說將軍,孩子身世已經這麽苦了,哪怕見不得光,平安庸碌一生也好過刀山火海裏闖蕩,將軍卻說,這是他身為沈家子的使命。”

姜稚衣臉色白了白。

“將軍出事前那年年關回京,曾與妾身說,他越來越覺自己在戰場上力不從心,或許是他的心術用在了歪處,所以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遊刃有余,克敵制勝,妾身當時便越來越擔心身在邊關的那個孩子……將軍過去何等能征善戰,浸淫仇恨多年,也會消耗己身至此,那在仇恨裏長大的那個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