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滿屋喜色凝固了一般, 姜稚衣捏著匣扣的手僵在那裏,懵得半晌沒回過神來,怔怔重復了一遍寶嘉的話:“西邏向大燁上書請求聯姻, 求娶的人——是我?”

永恩侯一腳跨過門檻, 本是來看外甥女的婚服,驚聞晴天霹靂, 一把扶住門框:“什麽?!”

姜稚衣耳邊嗡嗡作響, 和舅父愣愣對望。

半晌過去,永恩侯喃喃道:“……這怎麽可能?是不是搞錯人了?”

寶嘉看了看姜稚衣, 又回頭看了看永恩侯:“老四傳來的消息, 不會有誤。”

永恩侯按著心口緩了口氣, 擡起氣到發顫的手指:“我們衣衣早都定親了,他們這是求親還是搶親?!那西邏最近不是一直在騷擾河西邊境嗎?哪兒這麽臉大如盆, 一邊搶掠我們的百姓,一邊搶親?”

是啊, 據姜稚衣所知, 此前大燁內亂, 西邏趁虛而入, 滋擾邊關, 穆新鴻還傳信來與元策說這事,元策也是因為這樣,平定叛亂以後更要盡快率軍回河西坐鎮。

永恩侯:“難不成是被我外甥女婿的兵打得氣不過, 便來覬覦我外甥女伺機報復?”

“侯爺先別著急,坐下慢慢說。”寶嘉給姜稚衣使了個眼色, 示意讓閑雜人等先退避。

姜稚衣清空了屋子,請舅父和寶嘉阿姊入座,讓驚蟄端來茶水, 努力鎮定下來,問道:“可是四殿下還帶了什麽話?”

寶嘉點頭:“照老四的意思,這事絕非報復這麽簡單。西邏老王年事已高,近年逐漸將政務分給了兩個兒子,大王子親中原,有意與我大燁交好,二王子卻是主戰派,自從西邏王後病故,一直慫恿老王與我大燁開戰。”

“前段時間我大燁內亂,二王子鉆了空子,命人騷擾河西邊境,試探了幾輪,卻發現河西有玄策軍在,根本撼動不了,加上老王一把年紀了也沒什麽戰意,大王子又主和,二王子很難一意孤行。”

“所以二王子生出一計,假裝附議主和,建議老王再與大燁聯姻,特意向老王指名稚衣。他們西邏人本就沒有三書六禮、先定親後成親的婚俗,不受人倫禮節束縛,老王或許聽說稚衣容貌好便同意上書求娶一試……只是老王可能是貪色昏聵,但二王子清醒得很,之所以指名稚衣,正是因為稚衣是沈元策的未婚妻,借此……”

姜稚衣一瞬間心涼到底:“借此挑撥河西和朝廷的關系……”

或者更準確地說,是挑撥元策和天子的關系。

所以這事沒有什麽巧合,西邏求娶的人選,本就非她不可。

寶嘉皺眉點頭:“老四覺得,其實二王子根本無所謂這和親成不成,關鍵在於他們求娶稚衣之後,我大燁博弈的過程。若我父皇答應和親,沈元策如何看待我父皇?可若沈元策不答應讓出親事,我父皇又如何看待沈元策?正著反著,這根刺都會紮進我父皇和沈元策心底。就算離間不成,我父皇與沈元策同心,決定向西邏開戰,那又正中這個二王子下懷。不論什麽結果,對提出和親的二王子而言,怎麽都是贏!”

……真是好手段,好心計。

姜稚衣攥緊的一雙手輕輕打起顫來。

“他們使計,他們博弈,那不是將我們衣衣架在火上烤嗎?我們衣衣招誰惹誰了?!”永恩侯一拍桌案,臉漲得通紅,喘著氣緩了一陣,轉頭問,“公主可知宮裏眼下什麽說法?四殿下既然已經看穿西邏人的詭計,總會勸說聖上切莫中計吧?”

“聽說消息昨日剛到,今日我父皇召集重臣商議,老四得知後便先讓我給稚衣報個信,這兩日,我父皇隨時可能宣稚衣入宮。”

寶嘉給姜稚衣報完了信,讓她先別往最壞處想,說自己想辦法進宮探探消息,匆匆離開了侯府。

屋裏,姜稚衣和永恩侯面對面枯坐著,久久沒有出聲。

舅甥倆擡頭對上眼的時候,都從彼此眼底看見了同一個訊息——

永恩侯:“所以張道長所言是真……”

姜稚衣:“舅父,張道長當時……”

“張道長當時與您說我命裏要去和親,原話是如何講的?”姜稚衣問。

“說是什麽——”永恩侯擰緊眉頭,揉著額角回想起來,“什麽宿世輪回,由因生果,說你今生得了個什麽機緣,把握住就不用去和親了……”

“宿世?今生?”姜稚衣遲疑著默念起這些玄妙的詞,“機緣,機緣……”

這機緣難道是指那卷話本,指她撞壞腦袋的事?可她把握住了機緣,為何還是沒有改變命運?

既然張道長批她和親之命並非胡說,那他是否有破局之策?

反正有沒有和親的消息,她今日都要去太清觀問清話本的事。

姜稚衣朝驚蟄努努下巴,示意她去書匣取出話本,起身道:“舅父,我去趟太清觀。”

黃昏時分,姜稚衣再次踏入了這座道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