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自由之一(第4/6頁)

但它們一點點,連成了他的整個人生。

就像如果沒有經歷A事就不會有B想法,如果沒有B想法,就不會在C事件裏觸發D事件——一時間,世界被連成了一張巨大的網。網的中央沒有別人,只有他。

每個時間段,每個時間點的易晚,像是行走在四維空間裏一樣,被每一刻的他自己連住。

而那些一行行的簡歷,也不是為了社會上的哪個人根據它來判斷自己。

而是自己一行行目睹它……將它視為一個提綱,用來認識自己的整個人生。

“原來我已經經歷了這樣的人生,度過了這麽多事情,想一個下午,也想不完……好奇怪,為什麽我從來沒有這樣看過我自己呢?”

簡歷一行又一行,映在他的眼底。易晚就著水,面無表情地吞下了第二顆藥。

“學長。”研究生叫他,“大老板來了。”

易晚坐在大老板對面。

坐在他對面的是一棵大白菜。大白菜看著他,胡須很長。易晚說:“您的提議,我想接受一部分……但那個研究,我還是想一直做下去。”

大白菜說:“這會讓你失去很多機會和贊揚。”

“但有個讀者,我想要給他看。”

“你的愛人?”大白菜以為自己理解了。

“他是個非常優秀的讀者。在看見這篇成果之前,他走過很長很長的路,經歷了很多,創造了很多奇跡。他挺過了校園暴力,學會了旁人的表情,熬過了高考,在大學裏一直堅持自己,對每一項工作都很認真,還有這樣高的學歷。我想,被這樣的一位讀者認可,是這個世界上最讓人驕傲的事了。”易晚說,“他的名字是易晚。”

是他自己。

大白菜愣住了。很快,他的眼睛濕潤了……一個老者出現在易晚的視野裏。老者像是想起了自己,又或者某個別人,已經徹底理解了易晚這樣說的原因。

他於是說:“你或許會後悔的。”

“我想不到,要去屈服於其他庸常或對我漠不關心的讀者們,而不為這樣優秀的讀者一直注視我、最愛我、尊重我……非常滿足的理由。”易晚說,“他在我的判斷標準裏,永遠是最好的。”

“人很難不被人群影響。”老者說。

“那就遠離人群。只要你意識到……你沒有從他們的身上,獲得任何東西的欲望和必要。”

“但人活著,總會想要追逐花團錦簇的夏天的。”

此刻沒有他們,只有我。

就像他忽然意識到,因為從來不曾關心自己,而從未被他發現的一點。

即使與這個世界再格格不入,再受挫,他依舊以自己為傲。只要想起前二十多年的自己……他就永遠不會感到寒冷。

——非常,非常。

因為他已經為自己經歷了了不起,又獨一無二的人生。

除了這個世界,他可以開始期待他自己了。

易晚走出實驗樓。是時晚上十一點。他用熱牛奶吞下了今天的最後一顆藥丸。

他忽然想起了《夏天集》裏的一句話。

“在隆冬,我終於知道,我身上有一個不可戰勝的夏天。”

他苦苦尋找的夏天,原來在他的身體裏。

易晚回到公寓。公寓一片漆黑,沒有任何人在內。看來在他回學校後,喻容時也離開了。

易晚躺回床上,盯著天花板發呆。很久很久,直到睡意湧上,終於,他感受到了溫暖的懷抱。

“回來了?”他說。

“回來了。”喻容時說。

易晚閉上眼,他輕聲道:“我處理完學校的事了。”

“嗯。”喻容時說,“你一直都很厲害。”

易晚閉上眼,像往常一樣埋在讓他安心的懷抱裏。在天邊魚肚翻白前,他道:“容時。”

“嗯。”

“天亮後,陪我去我的家一趟吧。”

在天亮之後,易晚吃下了第四顆藥。

……

12月23日。

“他很生氣。”喻容時說,“你不想再和他說些什麽嗎?”

樓上傳來老年男性的叫喊聲、摔東西的聲音,還有女人勸阻的聲音……易晚只站在台階旁,有來來往往的大媽大爺看他,對他指指點點。

可他穿著白色外套,綠色圍巾,像大興安嶺上的一棵小松樹一樣面無表情。

“不需要。”易晚說,“我已經給了他我的契約書,他擁有的東西,我都不需要。還建議他,如果盧阿姨照顧了他的下半生,他不如把房子留給她。”

喻容時說:“這可真是……”

“我不需要從他身上得來的任何東西。所以,我也不用承擔他的情緒為我帶來的任何責任,或者說是束縛。”易晚說,“至於那些大爺大媽……我也不想討他們的喜歡。”

不是不需要。

是不想。

喻容時說:“他剛剛說,把錢留給你,去自費出版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