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自由之一(第3/6頁)
易晚忽然感到渾身一震。為什麽他會覺得,他沒有辦法決定他自己,以自己的角度對任何事情說不可以?
他的決定,為什麽只能是所有事情的客觀參考選項,而不能是決定性選項?
為什麽……
他到底在害怕什麽?
到底是什麽在束縛他,讓他得不到自由?
為什麽……他那麽的不甘心?
這個世界是什麽樣的?
我會變成什麽樣?我現在是什麽樣的?我想讓自己是什麽樣?
一點小小的火花,燃了起來。
咨詢室內楊煥看著始終沉默的易晚,說完了後半段話:“……一天服用三次,一次一片。”
“嗯。”易晚終於開口了。
楊煥說:“關於你的症狀……”
他還想再說一些叮囑。易晚卻說:“其實我……很清楚我的症狀。”
一直都很清楚。
楊煥愣了。他覺得易晚有哪裏變了——一種讓他有些害怕,甚至不得不退讓的改變。他只能低聲說:“好。”
“一般來說,在服藥三天後,症狀就能夠緩解。不過,你會吃嗎?”楊煥說。
易晚看著他,道:“會吃。”
但,是因為他自己的需要。
12月22號的中午。
易晚離開楊煥的辦公樓。他沒有回家,沒有和任何人打電話。他在樓下的餐廳裏點了一份米線。小心翼翼地吃完後,他在餐廳的玻璃上,第一次地,反復地看自己的影子。
過白的皮膚,寡淡的神情,總是像是茫然、又像是在好奇似的眼睛。
“原來我是長這樣的啊。”他想。
他試著對玻璃做了幾個自己的表情。易晚的悲傷,易晚的生氣,易晚的喜悅,易晚需要其他人幫他做事似的表情。一整個中午,他盯著自己千變萬化的影子看。有人從街角走過,有人不解或嫌惡地看他,易晚對此恍若未聞。
“這是我麽?”
也有女孩子走到窗邊對他搭訕:“小哥哥,我看你好久了。你好可愛,可以給我你的微信嗎?”
易晚對此也是毫無應答。在那個女孩走後。他對著玻璃鏡子,吞下了第一顆藥。
第一顆藥起到的作用是很小的。
距離晚飯有一段時間。易晚又去了一個地方,他回到實驗樓裏的辦公室,並在回去時,臨時發了一封郵件。
——給大老板,他今天應該也在學校。
年底將近,學生們都忙得浮躁。研究生富二代學弟正在辦公室裏玩遊戲。見易晚來了,立刻殷勤地迎上來:“學長要做什麽?”
“我在找我這幾年所有的研究資料。”易晚說,“我的档案,我的出版,我所有的論文,我所有的成績單。”
研究生不明所以,但還是幫易晚去找。終於,易晚把屬於他的一切東西都放進了自己的辦公室裏。他的辦公室很小,一般人都會受不了這樣小的辦公室,想要換個更大一點的,易晚對此卻恍若未覺——這是和他平時的恍若未覺,決然不同的未覺。
易晚曾經沒有意識到這間辦公室的狹小。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維世界裏,走在路上都會摔跤,對物質世界總是注意不到。而今天,他注意到了,卻發現自己依舊並不在乎。
——即使已經在物質世界裏意識到了這間房間的狹小,易晚對此也並不關心。因為,它影響不到易晚真正的任何需要。
它是隨意就可以被放棄的東西。因為他其實並不需要。
“這份研究,來自XXXX年。它讓我獲得了什麽……我做它時,我需要什麽,感受到了什麽……”
“這份,來自XXXX年。我是為什麽做它。”
“這段經歷……有誰參與,是如何,組成了現在的我。”
那是一些看起來毫無相關的,只是在易晚的生命裏不斷出現過的片段事件。
但易晚想。
如果沒有他的參加,這些經歷,就不會是這樣的。
女媧用泥點子造人。
“有時候人比女媧厲害多了。”一個想法唐突地出現在了他的腦海裏,“因為我們身為泥偶,卻也能夠自己捏出自己。”
即使一開始只是一點小小的火花。即使一開始,仍然被卡在磨具之中。
但他又如何能說,他與身邊的人,是沒有不同的呢。
——至少,在他自己的眼裏。
研究生始終在易晚的門外探頭探腦。今天這樣的易晚他還是第一次見,實在讓人捉摸不透。他看著易晚花了一整天翻完了那些東西,最後盯著天空發呆。他聽見易晚輕聲道:“原來是這樣的啊……”
“原來我是這樣的人。”
研究生:?
易晚將那些資料按照時間順序收起來。他閉著眼,在心裏一點點地認識自己,梳理自己的人生。那些蒙著霧的一切原來如此精妙,就像馬爾科夫鏈。即使一開始看起來沒有概率連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