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自由之一(第2/6頁)

“公司派我去國外發展業務。我們是時候在國外建立分公司了。”喻容時說,“你實驗室有一些保密協議,你現在做的那些內容。可能不能再做了。但你可以去做別的,而且我們會一直像現在這樣,非常幸福地生活下去。”

“……”

“我們會有一座房子。有兩個車庫,有前院和後院。我會在前院種花,聖誕節時擺上冬青葉花圈和小鹿,在後院放上可以看星星的涼椅。我們還會有一只你喜歡的小狗。夏天去海灘,冬天去滑雪。夜裏我們在家裏燃上篝火,就我們兩個。你不喜歡熱鬧,就誰也不會來打擾你。”他說。

“……”

易晚一直沒說話。

他的手指被擡起,喻容時從床邊拿起一枚戒指。鉆石就像他的眼睛。他說:“易晚,你願意戴上我的戒指嗎?”

戴上我的戒指。組成我們的家庭。

春天共度,夏天共度,秋天共度,冬天也共度。把我們兩人的生活視為生活的新目標。與自己與理想與夢魘和解,去享受生活,把理想作為生活的點綴,讓家庭成為你的“線”,就像每個成熟的人那樣。

但戒指卡在了易晚的指關節上。

易晚屈起了指關節,讓戒指沒有戴到底。他沒開口,只是指關節隱隱地在抗拒……與此同時,他發現喻容時的力道很大。

從來沒有過的不由分說,就像對抗一樣。

喻容時低垂著眼,沒有看他:“你愛我麽,易晚。”

“是所有人裏面最愛的。”易晚說,“我只是……不是愛不愛你的問題。”

“那會是什麽問題呢。”

“那種生活幸福嗎?如果說我現在的生活是會被摧毀的。那種生活,也是容易被摧毀的。我一下就能想到幾十個,它會被摧毀的理由。失業潮,經濟危機,出口管制,國與國、種族與種族之間的矛盾。”易晚說,“每個世界,都會有每個世界的麻煩。”

“可我會一直愛你。”

易晚沉默。

“那你覺得幸福的解答在哪裏呢?這種生活不行,那種生活也不行,你要到哪裏去找呢?”喻容時說,“易晚,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自由,沒有誰能給你絕對的自由,即使它是神。”

易晚又沉默。

他最終說:“你見過長頸鹿麽。你讓我想到長頸鹿。”

喻容時不說話了。

最終,他讓戒指留在易晚的上一節指節,輕聲說:“易晚。楊煥給你語音留了言。他說去學院找你,沒找到。今天下午他會在辦公室,你要是有空的話,可以過去找他。”

易晚像是早就預料到一般,點了點頭。

他還是穿上那件白色羽絨服,戴上牛油果綠色的圍巾。幾天來第一次出門,喻容時站在他身後,用一種有些疲憊的語氣說:

“易晚,其實你很累……其實你只是很累了。你沒有出問題。人都是會有想逃避的時候的。你已經非常偉大了。”

“……但真的有人會有力氣一直一輩子在冬日裏追逐一個、或許在未來也永遠不可能發生的夏天嗎。”他說,“如果神不曾駐足,這裏注定是冰川紀年。”

易晚握住門把手的手頓了頓,他說:“我會回來的。”

他按下電梯按鈕。喻容時站在門口。在電梯門打開時,他最後說:

“這是反人性的。”

他想表述的,只是易晚說自己想追逐自由,實則是在追逐不被任何人庇佑的痛苦。

對於人性,易晚只這樣想。

人類社會擁有了秩序。人從“獸”變成了“人”。放棄社會的規則,去順應自己對不確定性的渴求,在某種意義上,算不算屈服了自己的獸性,選擇了反人性?

而且。

喻容時描述的未來,就像畫報上描述的圖景。藍天白雲,綠草紅花。他和易晚站在那裏,就像是小學生畫作裏的一對璧人。

對於喻容時來說,畫上他身邊的那個人必須是易晚,才可以。

可對於這個世界上的其他人來說,那個人是誰,都可以。政府官員不在乎那間房子裏住著誰,就像二戰期間德軍在倫敦上空隨機的民宅上空丟下炸彈;資本家不在乎那間房子裏住著誰,即使他們用各種ai算法收集數據、判斷每個人的喜好、精確投放廣告——看起來精確地在分析每個人,實則只是需要他們掏錢,對任何人都是一樣的。

看啊,人性從古至今,都這樣隨機地沒有變過。就像那幾個小學同學,如果座位上坐著的不是易晚,而是另一個有些缺陷、甚至沒缺陷的孩子。他們也有可能對他/她進行和對易晚一樣手段的霸淩。這和易晚是誰,易晚做了什麽,根本沒有關系。

但對易晚來說呢?

只要那個人是他自己,他就不可以。

因為每一件事,都很有必要。

他的經歷,對於他來說,有如千鈞之大的,獨一無二,無與倫比的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