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夜市

說是夜市,這個時間也沒什麽人,大多是島上的居民擺攤,推車賣些魚丸之類的小吃。

余昧對吃的不感興趣,以前一個人來時總是遠遠看一眼,繼續沿著海邊走,還是第一次走近來看,覺得很新鮮。

雜亂的夜市有種獨特的煙火氣,和家裏的廚房又不太一樣,高瓦數的白熾燈氤出一片光暈,同食物的油煙混在一起,更像時光倒退幾十年,街頭巷尾會有的光景。

來都來了,總要嘗點兒什麽。

但余煦掛念著大明星的飲食指標和玻璃胃,不讓他碰冰飲和重口的海鮮,就差把“看看就好”寫在臉上。

最後兩個人買了一小份蟹粉面,坐在遮陽傘下的鐵藝桌旁分著吃了。

余昧在好奇心這方面確實像貓,有點三分鐘熱度,只嘗了兩口就飽了。

他坐在高級餐廳裏吃過三百八一碗的手工蟹粉面,老師傅手拆的蟹肉蟹膏鋪了一整碗,面湯濃郁香氣撲鼻,也沒給他留下什麽印象。

卻記住了這碗清湯寡水、蟹粉都少得可憐的街頭方便面。

——很多年後他想起來,還能記起那把風一吹就嘎吱作響的褪色遮陽傘,海邊鹹而潮濕的風,騰升的霧氣,滿月,店家送的玻璃瓶汽水,還有余煦披在他肩上的那件薄毛衣外套。

那碗面最後還是丟給余煦解決,所幸也不多,男孩子幾口就吃完了,看他還沒有走的意思,就把碗挪到一邊,給他講起學校裏的事。

“那個社團裏的人真的很神奇,會逃課去排練,半夜跑出宿舍到河邊唱歌,抓螢火蟲……但他們的成績好像又都很好,名字經常出現在各種獲獎名單上,還有人是學生會主席,拿了一堆獎學金。”

余煦伸了個懶腰,看著天上澄明的滿月,和周圍存在感稀薄的幾顆星星,感慨道:“我有時候還挺羨慕他們的。”

余昧看向他:“羨慕什麽?”

“嗯……我也說不太清,可能是覺得他們很自由,”余煦想了想,又說,“但如果要我去過他們那樣的生活,我應該也不會開心的。”

其實他能這麽輕松地聊到未來,也算是一種自由了——余昧默默想著,問道:“那你以後想做什麽?”

“應該還是繼續學計算機吧,寫程序挺有意思的,雖然有時候運轉起來驢唇不對馬嘴,”余煦頓了頓,語氣平常地轉向他,“哥,那你呢,有想過以後不唱歌了,要幹點兒什麽嗎?”

他們都心照不宣地避開了死亡,似乎只是在談論一種平行的假設。

余昧垂下眼,思考片刻,給了他一個采訪時通用的答案:“可能會去國外旅遊,多走走看看。”

余煦卻似乎很感興趣:“想去哪裏?”

“……北極,極圈附近,或者雪山,”余昧看了一眼昏暗的海,繼續道,“夏威夷也不錯。”

他其實沒有什麽明確的目標,只是早年還沒想著尋死,只想逃出這個圈子,去一個沒人認識他的地方,就模糊地想到了出國旅遊。

攻略倒是做過一些,現在也不知道去了哪裏,大概是搬家時和雜物一起丟掉了。

余煦安靜了一會兒,似乎在思考旅行的可能性,半晌才擡起頭,看著他道:“那以後一起去旅遊吧——等我畢業,或者放暑假,好嗎?”

眼裏帶著誠懇的祈求意味,像叼來玩具的小狗。

聽出他的言外之意,余昧垂著眼,屈起手指,輕輕彈了一下那只裝汽水的玻璃瓶,不置可否:“到時候再說吧。”

玻璃瓶發出清脆的響動,是個高八度的“do”音。

海島沒有城市的車水馬龍,入夜似乎也更早,沒過多久那些小攤就開始收攤了,燈也一盞盞暗下來。

沒了白熾燈泡,島中央只剩下昏暗的路燈,還有碼頭那邊遙遠的一點光。

離最後一班船開的時間還有一會兒,他們站起身,打算慢慢地原路返回。

走到一半時余煦卻被什麽東西吸引了,停下腳步,穿過兩輛還在收攤的小吃車,走到那片矩形燈帶圍成的彩色旁。

——是幾台抓娃娃機,塗料都銹花了,居然還在運轉。

也沒人管,裏面的毛絨玩具都過時了,五顏六色做工粗糙,一看就是哄小孩子開心的。

他看了一會兒機身上貼的字,又折回余昧身邊,請示道:“我想試試看。”

余昧沒想到他會被這種東西吸引,不自覺地彎了彎嘴角:“嗯,可以。”

余煦小小地歡呼了一聲,去找隔壁還沒收攤的老板娘換零錢——換了十個硬幣,一元一次,淺嘗輒止。

余昧對抓娃娃沒什麽興趣,在附近找了個位置坐下,看他被那些霓虹燈帶圍住,白T上映出跳躍的彩光,又覺得很有意思。

可能是余煦太懂事,又早早學會了獨立生活,余昧經常會忘記他才十九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