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蘇荷被姜濃從沙發上拽起時, 是懵的,明明奢華的室內彌漫著暖氣,卻被她纖細指尖扣在腕間的一霎, 感到有股涼意直透骨縫,涼得她倒吸口氣:“姜濃,你搞什麽。”

姜濃將擱在手扶上的毛呢大衣披她肩上, 低眉的表情清冷,一路拉著走出公寓外:“我和如琢有事要談,蘇荷, 你先回家。”

不等蘇荷抗議, 那扇門就已經重重地緊閉在了眼前。

隨著反鎖的細微響聲一下落地, 姜濃纖弱的背部沿著門而站,仿佛是想借力, 擡起沾著水霧的眼眸, 直直地看向仍然靠坐在寬大沙發上的季如琢。

他全程目睹, 面上毫無任何情緒波動。

身側是一盞落地燈,散發著耀眼的光芒襯得他眉骨處鍍了一層淡薄的光,冷白而無生氣,甚至有點透明的感覺。

也亦刺得姜濃視線朦朧,邁出去一小步,聲音啞了:“你打算瞞我到什麽時候?”

是不是也要, 到了不可救治的地步,給她留封遺書?

季如琢一言不發,對她冰冷的質問答不上來。

“不開口是嗎?”姜濃視線往旁邊移, 恰好邊櫃擺放著個水晶小佛像,她驀然間生出控制不住的憤怒,伸手將小佛像狠狠地砸向墻壁, 天然水晶片碎的到處都是。

而她撿起一片,當著被這變故驚得變臉的季如琢,壓在了右手纖細的腕間。

季如琢立刻站起身,心臟在胸腔中急促震動,眼眸盯著姜濃要割腕的指尖,時間跳過一秒卻顯得無比漫長:“濃濃,別這樣,我們好好說話。”

姜濃含淚微笑:“你不會跟我好好說的。”

年少初識到現在,她太了解季如琢,這些年他在鑒寶界看盡世間的奇珍異寶和人心,最懂得話術留余地,三句裏,能有半句是真的都算不錯了。

姜濃後退半步,只能用這種極端自殘的方式威脅他,指下一點點用力:“如琢,你說一句假話,我就割一次,這很公平。”

她真敢下手,一絲鮮血順著細細的碎片滲透了肌膚。

要狠心刺深點時,忽而有道寒冰的聲線比季如琢先響起:“姜濃,你放下!”

仿佛自遙遙傳來般,這分神了姜濃接近崩潰的注意力,下意識地朝茶幾上的手機掃去,竟沒掛斷,通話裏的那端,傅青淮一字不漏地聽到這邊公寓發生了什麽。

那聲放下,是他說的。

也就這半秒。

手機自動斷電,季如琢卻迅速地上前,奪下了她手中的殘片,狠狠扔向客廳的墻壁。

白色暗紋的墻紙上沾了幾滴血痕,而她纖薄的肩膀被男人手掌緊扣住,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他同樣在異常僵冷地發抖著,連嘴唇泛著灰白:“你不要命了?怎麽敢,啊。”

姜濃感覺不到疼似的,表情倔強著說:“是你先不要命的。”

季如琢看著她那雙淚眼,倏地間手掌自她肩側落了下去,整個人的身軀頹廢般跪在冰涼的大理石地上,看到他這般,姜濃被淚水打濕的睫毛垂下全是心疼,緩緩彎下腰:“如琢。”

季如琢壓抑著胸腔內的鈍痛,是病情所致,多半時候連藥物都無法緩解,他許久才擡頭,帶著股蒼白病態的神情看著姜濃:“如果上天再給我二十年,濃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

他拖著注定活不長的命,縱使再有不甘,也只能將姜濃送到傅青淮的手上。

季如琢跟她道歉,冰冷的手抖著去擦她側頰上淚痕:“我要走了,姜岑轉手就能把你送給溫禮則,日後也無人能護你。”

“所以你就找傅青淮,找京圈最有錢有勢的人,來護我?”

姜濃喉嚨堵著高燒一樣的痛,狼狽地將額頭輕輕抵在他肩處。

感受到是他的溫度,比她涼,還有呼吸氣息,也比她慢,就如同深夜裏的濃霧,幾乎要壓得她一身冷汗。

季如琢想事到如此,是該跟她說清楚。

否則將來他哪一天病逝在家中,日後怕會成了姜濃這輩子的執念,嗓音非常啞道:“以前你鋼琴彈不好,我一提救你的少年出身怕不低,這些他家裏都會學,你就認真學了。”

姜濃在他眼中,就像是後花園裏的一株白山茶花,開在寒冬時分,看似被積雪覆蓋的柔枝,脆弱到很容易就能折斷,實則骨子裏隱隱透著要命的倔強。

在你不經意間,便伴著雪,獨自清清冷冷的盛開了。

她自幼從江南水鄉來的,讀書認字都比同齡人慢半步,在汪婉芙沒耐心來教導養女時,姜濃只要想到藏於心中的恩人少年,就會戒掉下浮躁的情緒,一日復一日去耐心地學。

季如琢看懂她。

亦是知道在那場十年難遇的暴風雪裏,驚鴻一現的傅青淮,成了姜濃多年顛沛世界裏的救贖。

“我得這病起,就夜不能寐的想該怎麽處理身後事,走了倒是一身輕,就怕你被孤苦伶仃的留下,好在事情很快有了轉機,我說過,起初不識傅青淮,是在古董拍賣會上無意間遇到,稍作打聽了身份才推算出他就是你念了多年的那位,是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