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燎原是個有四萬多居民的邊城, 裏面的居民一半是本土平民,一半是邊軍家眷們。
除了本地官員以外,沒有任何望門豪富。
以前有的, 也想辦法遷移到別的地方去了。
因為燎原實在太危險了。
自從北戎占領其北邊的河源郡,燎原就成了抗擊北戎的第一線, 時常遭到北戎零散騎兵的侵擾,周邊村鎮幾乎已經成了無人區。
還在此地經營的商人們,也無非是貪圖邊城利潤高才留下來的。
整個城市, 雖說也有近一萬戶人家, 但比起同等規模的縣城,便多了一股蕭條之氣。
一大早,何記糧鋪的門外, 排著許多拿著口袋買米面的人。
店門打開, 掌櫃將一塊今日市價的木牌往桌子上一放, 眾人一看上頭的價格,頓時大聲抱怨起來。
“又漲了!”
“米一百六十文一鬥, 麥一百文一鬥, 這叫人根本吃不起了!”
“可不是,男人每個月總共才拿那麽點錢回來,家裏那麽多張嘴巴等著吃,這眼見著都揭不開鍋了!”
“以前就比內地貴上一半, 現在這價格簡直要竄上天!”
“奸商,不給人活路了!”
有人低聲罵道, 頓時引起了眾人對掌櫃的聲討:
“何掌櫃, 咱們這麽多年的街坊鄰居, 你老是漲價, 也太不厚道了!”
“對啊, 你賺錢也要給咱們留條活路吧!”
掌櫃苦著臉道:
“各位街坊鄰居,真不是我要漲價。咱們燎原的情況你們是知道的,南邊的肅城產糧不豐,得對外買,咱們只能往更南邊的地方去運糧。路途遙遠,運費確實是貴啊!”
“而且今年南邊多個郡今年都發生了蝗災,顆粒無收,這各種糧食的進價它都翻了番!眼見著還要漲呢!”
“咱們這糧食生意本就利潤薄,我再讓利,也不能虧本賣啊!”
家裏情況稍微好些的,尚且能跟掌櫃打打口水仗,情況不好的那些,看到這日漸高漲的糧價,眼中剩下的便只有絕望。
現在就連麥都要一百文一鬥了,一鬥十斤,哪怕和著野菜吃,一家子五六口人,也頂多就夠吃十天。
最困難的當屬那些外地來的底層邊軍的家眷。
軍中發的總共就十貫錢的安家費,並不足以讓他們在城裏擁有自己的房子。他們必須的開支除了吃,還需要給房租。
而軍中克扣軍餉已經是常態,多的時候能發個七成,少的時候便只有五成,至於其余的年節費用,平日補貼,更是一文也沒有。
往年,節衣縮食尚且還勉強能支應,可今年糧價漲得如此厲害,就怎麽扯都不夠花了。
林東明的妻子,便是這些底層士兵的家眷之一。
摸著懷裏僅有的幾個錢,看著那已經高漲到遙不可及的糧價,她的腳步幾經躊躇,最終還是走到了櫃台前,滿臉窘迫對小二道:
“小兄弟,能不能賣給我二兩米……實在是沒有錢,家裏孩子病了好些幾天了,想給他熬個米羹喝了補補身體……”
糧店的米麥,一般都是論鬥賣的,一鬥十斤。買得少的,再怎麽也得買一兩斤,還從沒有過買二兩的。
小二求助地看了看何掌櫃,何掌櫃看著林東明妻子那滿是補丁洗到發毛的衣服,再看她那張顴骨高高聳起,只剩下一層皮包著骨頭的臉,心中微微一嘆,對小二道:
“賣給她吧。”
於是,林東明妻子寶貝似的從懷裏數出來三個錢,帶著二兩米回去了。
她們一家原是流民,丈夫應征入伍後,便舉家拿著安家費隨著邊軍一起來到了燎原。
如今一家租住在城東的一間木屋裏,全家五口人,公公婆婆,她和丈夫的孩子,大伯子留下的一個兒子,一起擠著一間房子。
一走過去,便見垂垂老矣的公婆迎了上來,關切地問:
“東明家的,買到米了嗎?”
林東明妻子道:
“米價又漲了,只買了二兩回來。貴子好些了嗎?”
公婆滿臉愁苦地搖頭:
“又燒起來了,我摸著比先前還要燙。”
“要不咱們再請大夫來看看吧。”
聽到這話,林東明妻子的眼淚刷地一下就下來了。
“只剩下三個錢了,不會有大夫願意來的……”
而且僅剩的這幾個錢,也是她先前問隔壁鄰居借的。
這年頭,小孩子得了風寒就是掙命,能看上大夫吃上藥的尚且還能好些,沒有大夫的大多就生生熬死了。
她逃難的時候傷了身體,這輩子就貴子一個兒子了,一想到他會就這樣病死,她的心就痛得跟刀絞一樣。
咬咬牙,她道:
“我去找東明想想辦法。”
前些年城中有大戶,尚且能找點活做補貼家用。現在大戶們搬走了,真是一點活兒都找不到。
自從貴子感染風寒起,隔壁領居家能借的她都借了,現在只能去軍營找丈夫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