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第2/3頁)

眾人哈哈大笑。

景點串神話,神話串土俗,唐荼荼被俗了個外焦裏嫩,意思意思呵呵了兩聲。

晏少昰也沒從這故事裏聽出趣兒,倒是把唐荼荼怪腔怪調的笑收進了耳,好像知她心意一般,隔著公孫與她對上視線。

“鄉俗如此,窮人家重兒不重女,大富人家生兒生女都一樣,少有作踐女兒的。”

公孫生了顆七竅玲瓏心,驟見二哥這樣子斜眼看過來,他那九轉十八彎的心思恰恰好地轉到了地方。

——平白說起了重兒輕女的話頭,這是什麽?二哥這是在敲打他!

於是公孫立刻接上話。

“二哥說的是!我家甭管嫡庶,姑娘都比小子還受疼。家譜族譜上都是媳婦列右、兒郎列左,為嘛?因為右首為尊,老祖宗說了,好婦才能興門戶,家裏爺們犯渾,媳婦就是操起棍子打,老一輩也絕不吭聲。”

“重兒輕女?呵,劣俗!我家裏的姑娘們嫁了人也不除宗,只要有出息,不分兒子閨女孫子外孫,一樣樣地續宗祧。”

他字字鑿實,字字透著天津第一大門閥的渾厚底氣。

旁邊幾個發小個個聽得汗顏,單“孫子外孫都能續宗祧”這條,就能把多少高門大戶比下去。因為人家公孫一門有底氣,視所有外婿為贅婿,小兒女們過得好了就過,過不好了啪嚓一個和離,外孫接回家當親孫兒。

晏少昰總算正眼瞧過來,贊了句:“好家風。”

就這麽三個字的誇獎,二殿下幾乎吝嗇把話補全了說,可就這麽三個字,還是把公孫高興壞了,扭頭沖著茶花兒又挑眉頭又咧嘴笑。

——看,咱哥都誇我家風好了!

唐荼荼沒明白他擠眉弄眼個什麽勁,也回了個頗為贊賞的笑。

蓬萊閣不是一座樓,是一片樓,主殿、祠堂、閣樓、亭坊排布有致。其中觀海閣修得最好,巍峨矗立在海邊,登得越高,明廊視野越遼闊,朝北望潮天一色,向東可以縱覽碼頭。

今日初三,明兒就是鳳凰山正祭了,四方來拜神的客人都已經進了城,大船小船泊滿半片海,全忙著把祭品轉運到鳳凰山娘娘廟,廟島廟島,廟在北邊的小島上。

南來北往的陸商都會湊來,大商人多,行腳商更多,碼頭上支開的攤浩浩蕩蕩望不到頭。

站在高處往下望,什麽都能瞧清楚,碼頭上以石灰粉畫著線,一個個攤位按著線排成行,南青北白,景德鎮的郎窯紅,京城的酥糖與果脯,大同的銅器,太源井的曬醋……天下能見到的商品都匯聚在碼頭上。

也有洋人學著支攤,奈何飄洋跨海駝過來的好東西都貢上去了,只剩下點零碎,攤位前淒淒零零的。偶有客人裝模作樣走過去,走到近處,伸出根指頭戳戳洋人的皮膚,又出溜跑走,在同伴的圍湧裏喊出一聲。

“這白皮妖怪!是熱的!”

滿街哈哈大笑。

“白皮妖怪”也不知聽懂沒有,愣頭愣腦跟著笑。

他們不是怪物——那些趿著爛草鞋、破漁網裹身、支棱著杵在碼頭繁華裏的人,才是百姓遠遠看見就要遮鼻子、翻白眼的怪物。

是那些疍戶。

碼頭上不查戶牒,擺攤不收錢,也不必繳稅,水城外這片隅之地能容得下疍戶擺攤做生意,一張油皮布展開,席地坐下就能賣。

唐荼荼站閣頂上也能看到那些貨品,花花綠綠的,是從天津背來的皮影、年畫、泥人,一攤五彩斑斕的零碎,實在湊不滿一張油布席的,葦編籃子、葦編筐也往上湊。

疍戶沒錢,淘換不著什麽好東西,這些在天津是爛大街的小玩意,到了山東,百姓家小孩圖稀罕,也會買個一兩樣。

人窮到根子裏,是沒有叫賣的底氣的,攤位寒酸,賣的東西價賤,有客人走近來看時也不敢坦蕩說“俺這東西多好,當得起這個價”。疍戶只會揣著手,囁嚅一個價錢,做成了買賣,要趕緊雙手去捧錢。

彎著腰,駝著背,好似從客人手裏接過了幾個銅板的恩賞。

看攤的要麽是些半大孩子,十二三歲模樣,過早地催出一身悲苦相;要麽是老頭老太太,但凡有把力氣的都在碼頭上搬福箱——就是有錢人家供給天後娘娘的供品,搬上船,好送去鳳凰山。

福箱一般不重,裏頭瓜果喜菜、絲綢綾羅什麽都有,沿海多的是靠海發家的豪奢大戶,直接供金銀元寶的也不少,裝箱裏放進神堂,連娘娘帶文武十四戰將一塊供,財神、土地公、關公各個皆有,哪個神也不得罪。

越是供得多的越風光,要把福箱大敞著蓋,要金銀元寶閃花兩岸百姓的眼,再擡過橋、繞著碼頭大搖大擺走一圈。

隨行的草台班子敲鑼打鼓、甩著戲袖唱:

“——杏呂文家供山綢八匹,齋果八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