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第2/3頁)

他話才說完,唐荼荼就看見這群一路玩瘋了的軍屯子女,理好衣領,整順裙角,再擡頭時跟變臉似的,潑猴變君子,悍妞變淑女,個個頂了張溫文的笑,排成行列,朝船上的官員遙遙行禮。

好一副貴氣的王孫仕女圖。

唐荼荼:“……好家夥。”

巨輪上響了五聲輕重排鼓作回應。

府台說的是滄州知府的人,衙門坐落於滄州,與天津主縣一南一北相隔二百裏,平時婆家不見娘家人,知府堂堂一府頭領,也不會撥冗抽閑來海邊拜神,只派了位通判與幾個屬吏來。

府台官官品不算高,卻掌著稽查大權,彈劾官員愆尤、糾察官眷過失都歸他們管,所謂“直呈天聽”,就是有權給皇上打小報告,大到官員瀆職,小到誰家孫兒滿月酒開流水席,一桌二十八個菜,通通能舉劾,每年完指標似的,不薅幾個官兒下來不算完。

好在離得遠,一年見不了兩回,只碰面的時候作個姿態應付過去。

過了這座水門還不算是進了城,停泊歇腳的船不想買入關牒,只能打西邊水道進,去鄉村集市上采買一些日用,東邊才是進城的路。

西邊丹崖山自成天險,這天險上也要架起炮台來,山壁上修著高高的棧道,是在石山上硬生生鑿出來的路,雕欄畫棟掉了色兒,不那麽光鮮了,卻照舊硬朗結實,值巡的騎兵可以在棧道上跑馬。

不愧為山東第一大軍港啊!

唐荼荼看得雙眼湛湛,問旁邊人:“咱天津為什麽不造這樣的港?”

天津的出海口她可是走過了,就那倆碼頭,一個衛所守著,不到八百兵。衛所還算像個樣子,剩下就是魚市、土房、爛沙灘,和這樣雄偉的軍港比起來,簡直像一片蠻荒地。

晏少昰虛虛握了個拳,指給她看:“天津如手心,上下都有指掌圍護,南有登州,北有獅子口(旅順),一上一下,鉗住渤海門戶。而這二百裏之間又有十幾座礁島,駐兵三千,望樓與燈塔無數,十幾艘海船輪換著巡遊,四海的船想入天津,得先在登州、獅子口買得船引,卸了甲,繳了火器,才能進得了天津。”

唐荼荼聽得津津有味。

“二哥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呀。”公孫景逸一胳膊肘架在晏少昰肩頭。

把一群影衛驚得差點斷了氣。

這猢猻!他一副哥倆好的架勢,笑得意氣風發:“軍港還是該建的,不說有用沒用,夠威風就是有用。”

“可皇上不給撥錢呀,從先帝那時候起就一直縮減水軍軍費,說是什麽四海升平啦,養十幾萬的水兵無用,山東削不得,遼東削不得,南邊要護市舶司更不能動,天津一內港,就先削天津吧——每兩年發一回軍費,湊湊巴巴剛夠養兵,再減軍費,我家老太爺就得賣棺材本兒了。”

晏少昰撩起眼皮稱了句“原來還有這一說”,拿扇柄把公孫的爪子從自己肩頭扒拉下去。

公孫景逸沒從這動作裏領會出“嫌棄”,招呼著人往東城走,“唐二哥”卻搖頭:“既然是知事設宴,我與曉曉便不去了。”

“怎麽?”

晏少昰略一頓:“得趕著去與……爹娘匯合,兩天不見,二老該著急了。”

公孫一拍腦門:“是是是,對對對,瞧我,光惦記著把好吃的好玩的拿給你們,忘了伯父伯母還等著。那什麽,明兒咱們都歇一天,城裏逛逛,後日蓬萊閣設宴,二哥可一定要帶荼荼來玩啊!”

兩邊熱絡地道了別,一群大少爺目送茶花兒兄妹走遠。

塘裏荷花蓮葉長得密,擋了一半視線,茶花兒像是累了,轉過回廊就抻著懶腰打哈欠,走成了小碎步,她哥拽著她走了兩步,隔著條廊都能看見兩人開開心心鬧著。

成鵲唏噓:“這兄妹倆感情是真好,差著三歲都能玩到一塊。”

瑞清公子瞅瞅二人背影,再瞅瞅公孫,這商家子敏銳,遲疑著說:“……這不像親哥親妹妹啊,公孫你問清楚了麽?”

公孫景逸奇怪:“什麽意思?”

“打眼瞧著就不像,這是親哥嘛?我聽說唐家太太是續弦,頭婚還是二婚?是不是前頭丈夫沒了、從那邊帶進門的兒子?要說茶花兒她妹,咱也見過,姐妹倆鼻子臉一個模子,濃眉大眼,一笑多喜慶,跟這哥哥眉眼氣度都不像一個家門出來的。”

盛公子呵呵一聲:“人家倆,你看我一眼,笑一下,我看你一眼,笑一下的,昨兒打火銃,她二哥還給她擦了回汗,拿塊手帕就捂臉上了——那勁兒輕的,活像茶花兒是個泥人,手碰一下就碎了,他是輕輕把汗沾走的!”

“是繼兄吧?嘿嘿嘿,繼兄繼妹一家親,得,沒公孫你什麽事兒了。”

公孫景逸一腳踹過去:“你們真是狗眼看人,腌臜紮堆!人家一個娘肚子裏出來的,笑一下怎麽了?擦擦汗怎麽了?我跟和光還一個沙坑裏打過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