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第2/3頁)
只是杜仲走過來時,臉色不太妙。
“治得如何?”唐荼荼又心焦起來。
杜仲挪著眼睛左右看了看:“人多眼雜,姑娘換個地兒說話。”
海風寒涼,船舷邊上沒什麽人,風一卷就能把聲音吹跑。杜仲說話做事走路都是慢悠悠的樣兒,看得人急。
琢磨半天,他才斟酌著開口:“燒退了,大約再養兩天……只是我診病的時候,席少爺那幾個丫鬟跪在床尾,衣裳單薄,個個身有異香,愈是出汗香愈甚。我掃了一眼,見她們露在外邊的後頸、胸脯有鞭傷,下巴上有掌印,有指痕。”
唐荼荼愣了愣:“什麽意思?挨了打?因為沒照顧好主子?”
“不。”杜仲搖搖頭:“是結了痂的舊傷。”
他對著唐荼荼黑白分明的眼睛,話不大好開口,垂了眼皮才說:“那香不是什麽地道味兒,青樓調教雛妓、官宦後宅養孌寵,才會在床笫之間用作助興,能熏香也能內服,內服久了,稍一動作就香汗淋漓。”
唐荼荼啞巴了。
她明白杜仲欲說沒說的更深一層是什麽意思了,指痕鞭痕巴掌印,那漕司公子床事上大概有些作踐人的惡癖。
她為難地籲了口氣:“我知道了,我想想辦法吧。”
杜仲反倒奇怪地瞧她:“想什麽辦法?我意思是那少爺不是什麽好人,給姑娘提個醒兒。這幾日官家子女吃喝玩樂都在一塊,姑娘別看見了什麽大驚小怪的,一門心思沖上去搭救人家的家婢——通房還是妓女,與咱們有什麽相幹?”
杜仲不緊不慢說完,在唐荼荼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回房了。
黎明。
“茶花兒茶花兒!船要靠岸啦!”
唐荼荼感覺自己才剛沾枕頭沒多久,就被和光拉拔起來,往外一瞧,霧很大,煙濤一樣湧過來,打眼能瞧見海岸輪廓,細看還看不著。
這就是山東地界了啊。
她看了沒兩眼,睫毛已經掛了水,往北望,跟了一路的十幾條隨行船也全看不見了。霧太大,船得間隔開距離。
和光對著鏡穿上新內衣,左照右照滿意極了,一疊聲催她:“你快洗漱,咱們早早下船,把那群假道學甩下。上船時候就是我招待的,下船誰愛招待誰招待去,我可沒那耐性天天撐笑臉。”
唐荼荼含著滿口青鹽應了聲好。
高門大戶紮堆是非常有意思的事。在天子腳下的京城,官員私底下吃幾頓飯,保不準就被蓋個“結黨”的帽子,出了京城卻是處處朋黨。
尤其天津,城大、府小、人口多,這個特大城市掛在一個不富庶的省府下,官員從二品到九品環環是鎖,將門與軍戶、府台與計司、文官與胥吏,功名利祿將不同的政治派別劃開,再各自牢牢卯合在一起。
轉運使司文不沾,武不沾,左右不招待見,遂自己一幫人抱團。
這群漕官手裏抓著漕道財務,南來北往的錢打手過,越愛作出一副清風兩袖、涓滴歸公的老實樣,兒女們有樣學樣,十四五小孩年紀,也成天把禮義廉恥忠孝節義掛嘴邊,上船兩天,把和光膈應得不輕。
“你是還沒怎麽見識過,那群假道學……嗐,三言兩語能把人噎死。”
“是嘛。”唐荼荼支應了聲,心思早跑遠了。
太陽露半臉時,濃霧薄了三分,海岸線密密麻麻全是人,指泊塔頂金赤青白黑五色旗不停地變換著,指示著大船進哪片錨地。
甲板上更熱鬧,船工要爬上桅杆解帆布、觀察風向旗,幾十條巨櫓從船腹伸出深深劃著水,不停調整航向,要讓船頭去頂水,逆流減了速方能靠岸。
海岸上的小工劃著舢板來接應,密密麻麻幾十條舢板圍住大船,船頭半個身子探在外頭,扯著嗓門嚷嚷著罵。
“左舷的人呢!杵個槳板驢打滾呢!趕緊劃來!”
“砂袋慢慢卸,丟包留纜!”
船吃水太深,又是逆流,百人一齊搖櫓也是劃不動的,要麽讓船在近海停了,一船的公子小姐們爬繩梯下去,換乘小船,但那是招罵的事兒。想讓大船直接靠岸,得把艙底幾百噸的壓艙砂一麻袋一麻袋往下扔,扔掉一半以上,船輕快地浮起來,才能進得去碼頭。
前方的淤泥地越來越近,船頭一動不動緊緊盯著,到達第三個岸標時,一聲厲喝。
“拋錨——!”
先丟的是首錨,左右各一,兩排壯漢抱起將近有他們腰粗的鐵鏈往海裏扔,鏈環摩擦一路火花霹靂,錨頭入水的一刹那,竟有滾滾白煙順著鏈子騰起來。
眼看船直直朝著灘頭撞上去了,岸上的百姓都笑嘻嘻看著,竟躲也不躲,粗壯的錨鏈被牽拉、繃直,回拉力把一船人全扯得踉蹌兩步。
唐荼荼趕緊抓著舷沿站穩。
船頭在上岸口輕輕一貼,正正好地停住了,一寸不多一寸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