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他們嚷嚷的聲音不大,可武人耳朵個個靈得跟鬼似的,海風把這些議論一字不漏地送過去。
叁鷹聽得嘿嘿直樂:“一群多嘴蟈蟈,連殿下都敢編排,奴才去敲打敲打?”
晏少昰挑了張藤椅坐下,這些公子哥把奢侈享受玩出了花兒,平平常常一張藤椅也舒服得離奇,他松快地換了口氣,說:“不必。”
平心說,他是享受這樣的生活的。連喝著茶、吹著風、聽同輩人偷悄悄非議自己,都是頭一回經歷。
何況,他能陪她的時間不多,撐死一個月,就得跟著欽差回京了。
別人不喊“殿下”的時候,她常常忘了他是殿下,嬉笑打鬧都能拋得開規矩。別人開始喊“殿下”了,她就記起他是“殿下”了。
船上一條條的桅杆、帆繩,將黃昏割得撥撥片片,晏少昰視線不由自主地追著唐荼荼去了。她在船尾站著,幾個十六七的姑娘笑盈盈地圍著她說話——她能交幾個這樣合得來的密友,也是在京城時沒有過的。
卻不知那頭兒的唐荼荼,從頭到腳脖子都快燒成炭了。
和光大嘴巴,昨晚才給她試穿過,今兒她家堂姐堂妹就全知道有一種新奇的小衣叫“文胸”了。
大庭廣眾之下,她被一群女孩拉住,問胸什麽算大什麽算小,上圍怎麽量,下圍怎麽量,什麽是下垂什麽是副乳,什麽叫乳腺炎,什麽是增生……唐荼荼昨晚一句帶過的詞,和光全禿嚕出去了。
唐荼荼理想的乳房健康教學學堂,它該是個隱私的、安全的空間,最好三到五個人,可以觀察自己,觀察別人。
而不是這樣:甲板上玩的少男少女邁著大腳板撒丫子跑過來,跑過去,帶起一陣陣的旋風——光天化日,她們人手捧著個點了紅點的白面饅頭,充當教學道具,帆繩上站著一排長脖子海鳥,聞見麥香,呼啦啦沖下來搶饅頭,一群姑娘揮著蒲扇兇巴巴攆鳥。
唐荼荼惆悵地搓著腦門。
不是她矯情害羞臉皮薄,這味兒不對就是不對!
只是聊著聊著,拋開那點子矯情,慢慢地也就不在意環境了。
她講:“這個紅點底下密布著輸乳管,是將來生孩子下奶的管道。饅頭裏面的是脂肪,換句話說就是肉,每個人胸部的個頭大與小,其實與胳膊粗不粗、臉頰圓不圓一樣,就看肉長得多不多,胖人一般會生得比較飽滿。”
姑娘們一臉驚奇:“男的也有?!”
唐荼荼:“……對,也有。”
“這個饅頭後邊,連著我們的肌肉,上邊是胸大肌,比方我擡頭挺胸深吸一口氣,起伏最大的這塊肌肉就是胸大肌;側面是胸小肌,連著我們的肩膀,擡肩、轉肩、轉胳膊,就會牽動這塊肌肉。”
她站起來,原地轉著圈蹦了幾下。
“看到了嗎?像這樣的大幅度運動,如果我的小衣不夠緊,沒有收束、支撐的力量,那這兩塊肉就會上下左右亂跳,你跑十裏地,它倆能跟著跑出一裏地,被衣服摩擦破了會發炎,肌肉拉傷了會很疼,慢慢的,皮膚松弛了便會下垂——這就是穿文胸的必要性。”
唐荼荼講完,發現一圈姑娘都是怔怔思索的表情。
公孫家家大業大,各房各支都有基業,就是堂親姐妹也不住一個宅子裏,但總歸比外人親得多。
一個姑娘左邊瞧瞧,右邊看看,紅著臉,不大好意思地開口。
“我娘每回騎完馬,總說胸口痛,卻不找府裏的大夫,總是到外邊去請一個治帶下病的女醫,關起門來偷悄悄看病。我以前奇怪呀,問她‘娘你哪兒疼怎麽疼’,她也不跟我說,跟我嫂嫂關起房門來才嘮一嘮。”
又一個接過話:“我家乳嬤嬤四十多了,奶過我,奶過我弟奶過我妹,那倆房肉就成了那樣子的……皺皺巴巴,快要垂到肚臍眼了。”
“我的乳嬤嬤也是,還有我姥姥、我太婆,上了年紀的老太太都是那樣的,穿著衣裳都能看出來。”
唐荼荼聽得漸漸走了神。
她看著這群十五六的小丫頭,談起自家府裏的女性時都紅著臉,有點新奇,又好像有點喜悅,因為這大概是她們這輩子、頭回跟同齡人這樣坦坦蕩蕩地談論身體的隱私。
於是唐荼荼也笑起來。
盡管她數不出完整的肌肉骨骼,也講不出足夠專業的健康知識,可這點兒她絞盡腦汁捋出來的東西,會跟隨這群女孩子回到家裏,傳到她們母親姐妹的耳朵裏,傳給後院的婦人……就這樣的,一點一點擴大出去。
唐荼荼忍不住多說了幾句。
“大家夏天洗澡都勤快,這我知道,但到了冬天容易犯懶,懶得燒火燒水,平時就只洗洗頭,那是不行的。不管是乳房衛生、還是私處衛生都得注意,每日都要擦洗,撐死了兩天怎麽也得擦洗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