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第2/3頁)

這荒宅小而隱蔽,為了防外人窺探,專門壘成高墻小院,院子不寬敞,撐不下什麽景致,屋裏便極盡奢華之能事。

最奪目的要數風口那座流水台,三層高,上頭兩個淺口瓷缸用來造景,底下的大缸養魚。首缸造的景是高山流水,是飛瀑漱石;飛瀑下頭的第二缸,做小橋流水繞人家、老人童子戲黃狗,幾樣陶瓷擺件堆出一副農家景。

蘆葦叢中藏著一艘小小的漁船,遮住了出水口,一旁巴掌大的小水車骨碌碌地轉,送出的涼風帶著水汽,成了個自動加濕器,精巧得不得了。

水車搖得快了,還會撬動不知什麽機關,漁船搖,日晷轉,老人會前仰後合地笑,小孩指指左再指指右,黃狗繞著主人滴溜溜地跑,幾個擺件全活了。

唐荼荼玩了兩手水,也沒想明白這麽小的手工藝怎麽能做得這樣巧。

她只看那玩意,不看他,晏少昰嘴裏的梨也寡了,屋也悶了,掃一眼那擺件:“天津良工房做出來的小玩意,你要是喜歡,回頭跟叁鷹要。”

唐荼荼:“良工房?”

“是工部底下的小衙門,各省府皆置有小工部,民間的能人巧匠供職於良工房,做出有新意的東西就會往上獻,其中農工要術為頭等,奇技淫巧最下流,不值當推崇。”

唐荼荼有點為這奇技淫巧心動,尋思家裏擺一對這個,多威風。心念不過打了個晃,她又想“不值當推崇”,肯定是因為耗時耗工,給皇親國戚做幾個擺著玩還行,民間效仿了又是一陣奢靡之風。

屋裏茶是現成的,水是現成的,擺著這麽個冷風加濕器,一點也不覺熱。昨兒叁鷹給她說的“端茶遞水,擦臉喂飯”,唐荼荼想來想去,一樣也用不著她。

沒事做有點不自在,看桌上放著報紙,唐荼荼拿過來,打算給他讀報紙。

一看日期,新鮮!官員邸報和《士子報》都是五月十八的。

她感慨:“真好啊,二哥一來,我都能跟上你看新報紙了。”

話剛落,覺得不對——今兒才五月十七,五月十八是明天!

晏少昰頷首,敲定了她的猜測。

唐荼荼:“……好家夥。”

《士子報》只在京城發行,一般是由京城提學台編撰好,再由官書局刊印,官書局出活細,細了就慢,每日一千份的發行量遠遠不夠,於是對坊間各家書局翻印盜印的情況睜只眼閉只眼。

提學台校對好的稿版要交給官驛,派發給各省各府,由各地官書局再印。可京城官驛油水足,往各省送報的苦差事總是拖磨,這就導致出了京城,各地的報紙都是舊的,新聞變舊聞。

加之和平年代,愛看時政的青年沒愛看雜書的多,除了科考年要上場的學子發奮讀時事,別的學子都不大愛看“南邊洪澇、北邊蝗蟲、東邊出海、西邊搶地盤”的事。

坊間盜印的書局它得沖銷量啊,遂把一張報紙刪減一半,半個版面寫正事,半個版面添上點趣事雜談、鄉野異聞。這一變,又叫舊聞變雜聞。

來天津大半年了,唐荼荼就沒見過這麽正經、這麽新的報紙!

明兒才發刊,今兒就送到案頭了,擺明了是“您給掌掌眼,看看什麽該登報,什麽不該登”這意思。

唐荼荼又生感慨:“有權有勢真好啊。”

晏少昰“嗯”一聲,扡著碗底兩塊梨,無話說。

她看完擺件,又看報,就是不看他,除了一個梨給他甜口,再沒用心跟他講話。

這一瞬,堂堂二殿下無師自通地悟得了爭寵、爭關注的必要性。

他想起妹妹常寧,那妮子學騎馬,一天跑不了二裏地,卻雇了個中郎將教。她逗那小將軍全靠裝腔作勢,“哎呀小鄧子我肩膀好酸,你給我捶兩下”,“哎呀小鄧子,我手手破了”。

又蠢又呆,卻管用得離奇,那小鄧將軍成天臊著臉輕聲軟語哄她。

眼下,晏少昰順著想到了。可他不是會示弱的人,硬是把自個兒強悍的性格和想爭寵的矯情扭結成團,挾著滿臉的苦大仇深,擠出一句。

“頭疼,難受。”

——這麽壯實個人,顫著調尾說難受!

唐荼荼驚了,騰地從椅子上跳起來,一把扯開前門:“叁鷹!年叔!殿下又頭疼了,快把杜仲找來!”

外頭的影衛望天嘆氣,裏頭的殿下氣悶地捶了下竹榻。

杜仲接過一回診,就被留在宅子裏了,這小子樂天知命無喜無憂,手邊有書就能安安靜靜過半年。不少大夫都有逮著人說病的毛病,什麽“你面部紅腫眼裂縮窄,必定腎虛”,“你臉色黃結口鼻色兒暗,是便秘吧”,非要身邊人都聽上他的話喝點藥才算完。

杜仲沒這毛病,他大多時候都不興正眼看人,只有來了疑難雜症時,杜仲眼裏才會爆出狂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