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第3/4頁)

“年掌櫃!可以幫我找幾個銀勺子嗎?筷子也行,棍子也行,什麽都行,只要有個長握柄……其實,金子是最好的,金飾只有王水才能溶解……哎,不論金銀都能使,您看什麽方便來什麽吧,但一定得是純金純銀。”

金銀惰性金屬,銀有親硫性,在加熱的濃硫酸裏也會被氧化,差了一些。而黃金卻是化學性質最穩定的,與單種的強酸強堿也不反應。

“……金勺?金筷?”

在場幾個文士、十幾個影衛、三十多仆役,聞言,全默不作聲地掏口袋。

那些影衛啊仆役啊各個穿得灰不溜秋,一副鄉野農夫打扮,身上裝的銀票卻比唐荼荼身上的草紙都多。

叁鷹:“我這就去錢莊兌金子,找個匠作鋪都能打,姑娘要打成筷勺的樣子嗎?”

唐荼荼探頭看了一眼他們銀票的面值,一咬牙。

“打金杵!要三根指頭那麽粗的金棍子。要是真能成,咱們不用砂鍋制鹽水了,直接上大甕……咳,勞你們破費了……”

最後一句,她說得尷尬至極。十兩銀一兩金,漢唐以後,中原的黃金儲備就越來越少了,官府制的金錠用的都不是足金,芯裏不知填的什麽,一燒份量會少。

她所有家當扔火裏,也燒不出兩塊金磚。

這下,年掌櫃跟著一夥人一塊笑了:“姑娘放心花,殿下不缺金子。”

唐荼荼窘窘地目送幾人走遠,坐回爐火旁,看著砂鍋等鍋裏的水煮幹。

杜仲看了她一下午,從剛來坐到天黑,沒挪過地方。

眼下終於開口說了話。

“我自小識字,師父沒空手把手教我,他不藏私,把書齋的鑰匙配了一把給我。別人自幼念三百千,念孔孟,我都沒念過,我讀著醫書長大的。”

眼前的幾鍋湯冒著沸熱的氣泡,唐荼荼知道杜仲有心事,但她自己疲憊得沒力氣攏出個表情了,往後挪了挪椅子,與杜仲並排坐下。

杜仲又道:“寫書的老先生從醫四十余載,記載了醫案三千余目,治好了的、治不好的、治死了的,他兼收並蓄,全寫進書裏。過幾年,回過頭來翻閱醫案,常常懊恨當時該如何如何。”

“他曾說——反復琢磨,不得生理鹽水,為此生第一憾事。”

“我以前,一直以為那是海裏的一種靈丹妙藥,是一味引子,味鹹,微苦,與千百藥材都能配伍,可治百病。從沒想過,它竟真的是鹽。”

“這……生理鹽水,究竟是做什麽用的。”

他聲調平平,尾音連個揚聲也無,擺明了認定唐荼荼真的知道。

唐荼荼肩膀塌下來,被火烘得眼睛幹澀,往後仰了仰,身後的圈椅牢牢實實地抱住她。

“我想想怎麽說。”

說起醫,她是徹頭徹尾的外行。

在後世,自己照顧自己的那些年,她也不過是湊湊巴巴能分清冷感冒和熱感冒該吃什麽藥,可放到此時此地,沒人比她更內行了。

唐荼荼字斟句酌,盡量描述得簡單,不至於拿自己的一知半解誤導杜仲,叫他先入為主,限制了這個大醫學家未來的無限可能。

“人的身體裏七成是水,血液、供養臟器的組織液、腦袋裏的液體,甚至於喉嚨吞咽食物,也要靠喉管裏液體的浮滑作用。這些各種形態的水供養著一個人的生存,健康的人,運動會消耗水分,吃喝能補充水分。”

“人輕度缺水時,嗓子會幹澀,咽不下幹糧,少尿;再嚴重一點,可能會流鼻血,惡心嘔吐,心跳加快,肌肉痙攣;而重度缺水,也叫脫水,血壓不穩,人會昏迷,直到臟器衰竭。”

杜仲全神貫注聽著,臉上是很少露出來的凝重。

唐荼荼:“但是有另一種極端情況,當人得了重病或是受了傷,短時間內會大量失血失液,到一個極低極危的水平。”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痢疾,常常變成大疫,為什麽拉肚子會死人?死去的人都是什麽樣?”

唐荼荼把當年急救課上印象最深的例子拿出來講。

杜仲連醫經都能一字不漏背下來,竟被她問得有些拿捏不準了。

“因……沾染疫毒,腸中氣機壅阻,腐濁相互搏結,痢赤白膿,二便不爽,致實邪內閉,元氣外脫。死者唇幹臉燥,都是枯竭之相。”

“嗐,我聽不懂你說的。”唐荼荼文盲得十分坦蕩:“其實最大的死因不是腸炎,而是拉肚子拉脫水了,急性腹瀉最關鍵的治療措施就是補水。”

杜仲瞳孔大了,失聲問:“死於缺水?”

“不是這麽簡單。”唐荼荼又搖搖頭。

“我們以為的那些病入膏肓的、病死痛死的人,有許多是因為水米不進,強行灌進去的粥水他們也消化不了,大量失水,沒有糖分,沒有能量,身體沒有得到供養,喝下去的湯藥還沒來得及見效,病人就已經衰竭而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