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第2/4頁)

用爛麻繩拉出來的小孩玩意兒,別的百姓誰稀罕這個,全繞路走。西遼兵沒見過這東西,不論男女老少都在裏頭撒歡玩。

耶律烈的親衛隊怕他們這沒出息的樣子惹得大汗惱火,因為大汗最忌諱的就是治下子民貪慕盛朝的繁華,連忙呐喊了幾聲。

“胡鬧什麽!回來列隊!”

聲音被掩在遠方的煙花聲下。

耶律烈駐足,直盯著東南面的天,棕褐的瞳仁被漫天煙花染得忽明忽滅。

又是一個年了。

他們造不出紙,造不出筆,也就丟了歷法,過著不知稼穡、草木記歲的生活。

看見盛朝的邊民播種,就知道這是二月二了;看見邊民豐收,把果子擺成錐堆,燃香供奉月亮,就知道是中秋。

連著幾日看見晝夜不歇的焰火,就知道盛朝是要過年了。

說不上苦,耶律烈大口喝酒、大塊吃肉的,也不當自己可憐。

只是終歸心裏邊發堵。流離的日子久一日,雄心與壯志便消褪一日,看不見血、刀不出鞘的日子過久了,豺狼的牙也要鈍,他都快要忘了自己是西遼最後一個汗王了。

不遠處的籬笆墻內,哄然爆發一片大笑。

一群小兵圍著烏都和山翰林,還有那一群盛朝的探子,也圍坐成幾圈,挨個講自己家鄉過年的風俗。

“我們那兒大年三十,要去墳上接祖宗,把已故的爹媽爺奶都請出來。出了墳頭直接回家,路上提一盞防風燈,燈裏的燭是引路的,千萬不敢滅了,不然爹媽全丟路上了,就要變成孤魂野鬼了。”

“哈哈哈,我們那兒沒什麽講究,就拜拜神龕,守個歲,守歲是給家裏老人守的,熬過了寅時才能回屋去睡。”

“夜裏餓得慌,還得開火煮一鍋餃子,這鍋餃子、還有年夜飯上剩下的半條魚,要從舊年吃到新年,年年有余。”

“小孩兒坐不住啊,燒一把苞米杆子,噼裏啪啦滿地爆花,特喜慶。”

不論他們說什麽,烏都都嘿嘿地樂,但凡是個說漢語的他就高興,管他們說的是什麽。

“山翰林呢?您家鄉有哪些趣事?”

山魯拙眸光微微一閃。這相貌很是秀氣的文人眼瞼低垂,露出一個很淡的笑來。

他們叁字輩的影衛也是分組的,像叁鷹,諧音三一,就是一組近侍組的小頭兒,專門近身伺候殿下的,腦子活,也有統籌總領各組的能耐。

殿下身邊不缺武藝高強的護衛,一組影衛的武功不算特別打眼,把為人處事修煉到家就夠了。

二組主殺,三組主罰……五組是女影衛,跟上姑娘的芙蘭就是五組的。

六組是各地的樁點探子,能在各種艱苦環境下快速紮根,偽裝成一個不起眼的本地人。

這些混子出身、三歲就會騙人的影衛,一輩子也沒自己的真實身份——他們混進公府能取得主家信任,混進賊窩能爭得賊老大寵信,哪怕被抓進敵營、敲斷雙腿,也能靠三寸不爛之舌活生生地策反敵將。

換言之,最好的探子肚子裏未必有多少墨水,卻都長了一張能把死人說活的嘴。

山翰林溫溫吞吞,給他們描繪了一幅畫,用契丹語說的。

“京城有四萬異族人,有跨海來的西洋人,大食人,天竺人,在瓦子裏做生意。大夥兒都喜歡交異族朋友,看看對方的新奇東西。”

“京城百姓富庶,過年時候可不止是吃喝講究,瓦子裏燈紅柳綠,過年生意最紅火,連附近鄉鎮的百姓都要帶上全家老小一起進城,買張票進瓦子裏瞧稀罕。”

“唱戲的,敲大鼓的,變戲法的,露著光溜溜的腰跳舞的,只有你想不著,沒有見不著的。”

這個民族的語言不似漢語有那麽多詞,他們沒有詩歌,沒有成語,沒有“草長鶯飛二月天”,也沒有“爆竹聲中一歲除”,缺了風流蘊藉的意趣。

可契丹人的母語,溫柔輕聲吐出的母語,對失去了家國的野狗太有蠱惑力了,一字字都像母親,直頭直腦地撞進心裏去。

每個西遼兵眼裏都露了憧憬。

山魯拙微微一笑:“除夕夜最熱鬧,一座座的燈樓拔地起,每條街都要評出個燈王來,賞大筆銀子。”

“匠人要掏空心思,往燈上雕各種花式,畫各種圖樣——會冒煙的、能自己轉圈的,什麽樣的燈都有,最大的花燈足有三個人高,一般雕的是瑞獸,孔雀、麒麟、老烏龜,雕什麽是什麽,眨眨眼睛就活了。”

“花燈會可不管什麽元不元宵,東西南市上的燈從臘月二十八一直亮到正月二十去,花燈結成大片的網,挑得高高的,一條街挨著一條街,亮得人擡頭都睜不開眼。”

“街市上有仙鶴坐著花車出遊,鶴頸朝向哪邊,來年的喜氣就到誰家,所以一群百姓吹著哨子,爭相灑著谷米,誘惑仙鶴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