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公孫家說風就是雨的,杜仲懵了神:“今日就要走?我那黃姓病人還得再觀察兩天。”

公孫景逸笑說:“那你可得抓緊嘍,你給活人截腿的事兒已經傳遍了縣城,人人都稱是神術。天津城裏可不止我們公孫一家兵,保不齊哪個營的軍醫蠻橫,著急忙慌上門來擄你!”

還不是因為你們瞎傳,什麽斷肢再續……唐荼荼心裏輕快了,也跟著笑起來。

這結果真是再好不過了,等於是為期一個月的軍營體驗學習,是可遇不可求的機會。

再往深處想,要是杜仲大顯身手,能讓軍醫拜倒轅門,弘揚外科手術之路就又向前邁進了一大步。

她再去瞧郅勇伯。

接連被頂撞了兩回,這位老伯爺不急不惱,肚量大,端著點世家大族的矜貴,為人卻不冷漠,也能聽進去話,像個有學識墊肚的儒將,歲月積澱,蘊蓄了一胸膛的春風。

他那兒子上回設宴時見過,寡言冷峭,人前礙於禮數還能裝得熱情些,出了門,那是多一個笑都欠奉。

公孫景逸倒是學得了他爺兩分和善,怪不得人說隔輩親呢。

唐荼荼對這一家三代嫡長子有了第一印象,瞧時辰不早,出聲問:“您留飯嗎?快到晌午了。”

唐老爺和趙大人前腳剛進衙門,便得了口信,緊趕慢趕過來了,各個腦門上浮了一層薄汗。

趙大人一個箭步進了堂中,嗓門響亮:“老伯爺!您怎麽親自上門了,實令我惶恐,有什麽吩咐您托人遞個話就是了……哎呀,瞧您客氣的,您家令尊令堂身子骨可爽利?”

唐荼荼已經走到了院裏,拉住慢了幾步的爹爹,給他把頭上的汗抹了,三兩句話講了講剛才跟公孫老爺談了些什麽,又悄悄叮囑。

“這老伯爺脾氣爽利,不是愛聽恭維奉承的人,爹爹自己斟酌回話。”

她這操心的,活像父女倆掉了個個兒。唐老爺一怔,好笑說:“爹省得,去陪你娘吃飯吧。”

閨女是個小棉襖,有她這一句話,唐老爺不慌不忙,撣平衣袖,擡頭闊步進去了。

守著院門的公孫家兩名護衛雙掌合握抱在腹前,眼觀鼻鼻觀心站著,假裝是兩根樁子,什麽也沒聽到。

葉先生靠著影壁等著她,隔著半個院子,一眯眼,瞧見姑娘的臉色是帶著笑的,就什麽都不必問了,知道一定是有好結果。

葉先生打著呵欠,扭頭出去了。

官家老爺,因為口舌忌諱,吃飯一般不留人侍膳。上菜的嬤嬤便當起了耳報神,頭遍下酒菜送上去,往後院跑一趟。

“幾位老爺開了一壇子菊花酒,那位公孫老爺挺和氣。”

熱菜送上去,又跑來一趟:“幾位老爺相談甚歡,還說過年時候請咱們去海衛所瞧瞧,挨著海呢。”

唐夫人暗松一口氣,這才提起筷來吃飯。

唐荼荼:“您飯涼了吧?我給您盛碗熱的去。”

唐夫人舍不得使喚她,“不用”倆字還沒出口,大姑娘已經站起來了,一陣風似的去了小廚房。

“姑娘懂事,妹妹你是個有後福的。”趙夫人只笑盈盈地瞧她家的熱鬧。

她家是板上釘釘地要離任回老家了,趙夫人年逾五十,功利心淡到了極致,在這苦地方耗了三年,早歸心似箭了,只想回去守著兒孫養老。

她家老爺在前衙忙著什麽,惦記什麽,她全不在意了。這些天手把手教著唐夫人管理後衙。

衙門前邊是衙,後邊是家,前後只隔一道院墻。什麽家裏吃用、仆役安排,那都是小事兒,最怕的是賬目糊塗,從最開始的記賬糊塗,慢慢變成了公私不分,最後變成了中飽私囊,就是把腦袋栓在褲腰上了。

可一縣的錢財打手裏過,不把五指攏一攏的,那是聖人。

五指怎麽攏,什麽錢可以攏一攏……這些道理不能細講,裏邊藏著許多門道兒。

趙夫人話說三分,不點透,她仔細瞧著唐夫人是不是個伶俐的,要是唐柳氏聽懂了其中道理,就當是給自家老爺離任前結一份善緣——畢竟唐家是京城出來的,手裏總會握幾條人脈。

誰料想,唐夫人那是一點也沒聽出來,記賬算賬的本事倒是進步飛快。

這份赤誠之心難得,趙夫人老臉有點臊,索性不講了。

年紀大了,心愈細致,忍不住絮叨起來:“後天就是臘八了,過了臘八就是年,你有什麽打算?”

唐夫人想了想:“老爺惦記著義山,想讓他年前來這邊過年,又怕風大雪大,路上沒人護送,不安全。”

“我們自己好說,倆丫頭還小呢,也不挑揀,做幾身新衣,做雙新鞋,就算是過年了。”

“還小呢?”趙夫人笑吟吟看著她:“可不小了,過完年就十五了吧?好幾戶人家都悄默聲與我打聽呢。”

十五,說的是荼荼……唐夫人忙說:“您跟我賣什麽關子呀?還不快快說是哪幾戶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