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第2/3頁)

還是年輕人好,願意聽從道理,也願意試試她的“沖涼水”一說。

“小杜神醫,為何不診啊?”有醫士問。

杜仲站在第二張病床邊,遲遲沒下診方。

床上這位傷者是被燙傷了雙腿,從腳踝到雙膝之下的皮膚腫起一指高,皮肉全是黃白色的,顏色古怪。

“我在坐浴堂中搓澡來著,雙腿在水池子裏頭耷拉著,犯瞌睡打了個盹,水慢慢變熱了也沒察覺,還是搓澡師傅拍醒我的,說是水管崩了。東頭浴堂一片慘叫哇,我趕忙站起來往外跑——剛挪一步,摔一個大馬趴,倆腿都沒知覺了。”

這人心態挺好,他甚至能自己端著碗吃飯,看見面前這少年一身白大褂,一群年輕娃娃吊唁似的圍著他,怪不吉利的。

還挺納悶:“倒不是很疼,大夫這得養多久啊?”

唐荼荼扭頭看杜仲,聽到小神醫喃喃:“三度燙傷。”

燙傷是由表及裏的,三度燙傷的程度能達到皮下、肌肉甚至骨頭。鍋爐流進去的水幾乎是滿沸水,浴池徐徐加熱,如溫水煮青蛙,等於是連皮帶肉煮了個半熟,痛覺神經也受了損傷,他雙腿失去知覺了,並不覺疼。

唐荼荼隱隱覺得不妙。

杜仲眉眼一絲沒動,他手很穩,摸過這人雙腿每一寸,間或問他兩句感受。

唐荼荼一錯不錯地盯著他表情,聽到杜仲起身時很輕地喚了口氣,像一聲嘆息。

這傷患躺在病床上,還不忘自報家門:“在下黃八寶,我聽著外頭一直鬧事呢吧?姑娘你去打問打問我媳婦在不在,你看見她趕緊讓她進來。”

縣衙門口一直沒停的喧鬧聲陡然變大,唐大虎的嗓門比衙役都大,肺活量也足,一嗓子從外院吼到偏院。

“不準進來!你們竟敢闖縣衙,竟敢打人!還有沒有天理王法!”

唐荼荼掀簾出去看,一大群人朝偏院沖過來了。

為首的正是黃八寶的太太,黃八寶急忙手撐著床坐起來,打頭就是一句:“媳婦我真沒嫖!三哥說帶我去談個大買賣,我就跟著去了,花酒我都沒喝一口,就怕酒裏邊添了東西,我光洗了個澡。”

他那太太不知是哪裏口音,連珠炮似的,抓著人連哭帶罵。

黃八寶捂住臉:“你別擱外邊咋咋呼呼的,丟人嘛這不……噢噢乖乖,是我丟人我丟人,回了家咱慢慢說,先讓人大夫好好看病。”

“大夫?什麽赤腳郎中!”

他那太太驀地扭頭,哭紅的眼睛透出冷意來,逼視著唐荼荼和杜仲,嗓門尖利。

“我跟衙役打問過了,縣老爺不在衙門裏,這是一群不知道哪兒跑出來的赤腳郎中,不準喝藥,還要人泡涼水?!數九寒天的泡涼水,這不是要你們的命麽——八寶咱們回家請大夫!不用這些個庸醫。”

唐荼荼急了:“泡涼水是科學,這不是庸醫,你出了這道門,整個天津都找不到更好的瘍醫了!”

黃太太不知是鬧了一|夜,情緒不穩定,還是平日就這脾氣,朝著門外尖叫了一聲:“快來人啊!庸醫要殺人呐!”

黃家幾個妯娌沖過來,劈頭蓋臉朝著唐荼荼打下去,潑婦打架,除了扯頭發就是甩耳光,萬幸人擠人的,準頭不行,唐大虎和幾個醫士又急忙攔了一攔。

饒是這樣,也抓亂了唐荼荼的頭發。

兩邊一起沖突,院裏圍著的百姓轟地炸了鍋,全沖進來搶人。

偏院裏床不夠,好幾張床都是兩張方桌搭起來的,一擡就散,桌上的傷患連著鋪蓋滾在地上,碰著了傷處,嚎得慘絕人寰。

這下誰也不敢擡了,面面相覷地望著。

“還搶!屋裏全是大夫還能害你們不成!”唐荼荼氣得臉紅脖子粗,胸口一抽一抽地疼,扯下簪子紮了個馬尾辮。

“都滾出去!”

黃家不依不饒,非要把人擡走。唐荼荼忍了忍肝火,還想再勸,被杜仲擡手格下了。

“讓他們擡。”

“那怎麽行!”唐荼荼震驚他如此說:“外邊風那麽大,出去一吹豈不要命?”

黃太太得意一笑,她毫發無傷,昂首挺胸像打了場勝仗,指揮一輛板車進了門。他家的家丁一邊兩個,抓著黃八寶的肩膀和雙腿就往板車上放。

手剛擡起來,家丁驚呼一聲。

“太太!太太啊!大爺這是怎麽了?”

他們這麽一擡,竟連皮帶肉沾了一手,皮下的血液粘稠得成了漿糊,幾乎不流動。

杜仲不看一眼,沉默地轉身,去看三號床的傷患了。

那黃夫人哪裏見過這樣的傷,神色幾變,臉白得沒了血色,卻佯裝鎮定,呵斥道:“快去請馬家莊的神醫!快啊!”

唐荼荼呆呆看著他們擡著板車出了門。

杜仲穩著手給另一人清創,聲音如往常一般,是變聲期的男性不該有的柔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