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第4/5頁)

唐荼荼一巴掌呼自己腦門上,腦袋裏冒出一句再應景不過的俗語。

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這回要命了!

宮廷禦物交易不能見光,為避人耳目,傅九兩的畫舫一向停在圃田澤上遊,周圍的花船很少。

別的船都是正兒八經的花船,彈彈琴唱唱曲兒,摟摟小腰睡睡覺。招妓在時下不違律不犯法,那些花娘埋怨著,卻全在官差的喝聲中,靠岸去接受檢查了。

真違法亂紀的,就傅九兩一個。

他一船上存了十幾樣沒來得及銷贓的寶貝,全打著“禦”字章,都是最近收的,還沒來得及倒手,不敢放家裏,怕老爹稀裏糊塗拿出去顯擺。

傅九兩急出了一頭汗。

百姓報案,說此處窩藏妖教教眾,兵馬司該先往兩岸的青樓中查,不該悄默聲地查到河上來。

他今兒出門時也沒聽著風聲,官差臨時起意,不可能查得這麽準,入圃田澤後直奔他這裏。這條河邊寶馬香車無數,青樓畫舫更是無數,怎麽就徑直來這裏了?

——除非是有人要害他,專門報了案,跟兵馬司點明了他的位置。

倒賣禦物賺得多,一買、一收、一賣,三方利益牽扯,有時也會結仇。還有同行,京城做文玩生意的商人沒一萬也有八千,多的是同行互相截生意。

電光火石間想通這一遭,傅九兩恨聲道:“二姑娘別管我,你快跳河跑!”

唐荼荼推開艙門,踢下一只鞋子試了試河水深度,厚底靴沉重,入水就沉下去了,響都沒響一聲,探不出多深。

她又去看那琴娘,琴娘溫柔的眼睛凝視著她,輕輕搖搖頭:“奴婢是掛了妓籍的,被問話也沒事,奴婢自有脫身之法。”

河中的花船全靠了岸,只余他們一艘,岸邊的衙差吼道:“河中那條船怎還不過來!”

定睛一瞧艙門開著,一人正往河水裏探腳。衙差警醒,喝道:“大人!他們要逃!”

“取鉤鎖來!”

內河寬不過五丈,兵士們拋來幾條鉤鎖,眼看著纏上了畫舫,要往岸邊拖去了。

“吸氣——!”唐荼荼想也沒想,抓著傅九兩跳了河。

“二姑娘!”

傅九兩體體面面地活了十來年,這輩子沒這麽驚悚過,雙手雙腳亂抓,尖聲叫道:“我不會水!我不會水!我……”

洪水淹死了全家人的恐懼,順著冰涼的湖水攀上他四肢百骸,傅九兩幾乎連氣都沒來得及喘上一口,雙手雙腳就抽搐起來,咕嚕咕嚕地沉下去了。

岸上的衙差已經跳水來追,水性最好的一個只離她一臂距離,伸手就要擒住她了。

唐荼荼驀地調轉荷包,把隊長送她的掌心弩對準了此人。

她摁下機括的那一瞬間,遲疑了一瞬,飛快地閃過一個念頭。

——這不是敵人,這是盡職盡責的兵。

原本對準那小兵心臟的□□立刻折向,對準了他的大臂。肱三頭肌肌肉緊實,一根竹簽粗的銅箭造不成重傷。

距離僅僅二尺,銅箭被緊繃的機簧回彈之力推出,深深刺進那小兵的大臂。那小兵疼得張開嘴,冰冷的河水嗆進胃,立刻驚恐地四肢亂舞。

唐荼荼一腳把他踢上水面,自己帶著傅九兩往更深處遊去。

那小兵忍痛吼道:“大人!大人!那兩個賊人朝下遊逃了!”

圃田澤一條觀光湖,又是借助了山勢坡度而成的,文人墨客專門把這條河修得七拐八彎,如蛇盤曲,水道復雜,河上的亭橋樓閣更是一重又一重。

唐荼荼拖著傅九兩遊了一路,直到火把的光亮和追捕聲都遠了。

她在肺裏的氧氣快要耗光前倉促上了岸,把全身骨肉沒一袋米重的傅九兩往草叢裏一扔,按著他做了人工呼吸。

傅九兩咳了個聲嘶力竭,唐荼荼這才顧上左右晃蕩腦袋,倒幹凈倆耳洞中的積水。

秋風寒冷,冷得她一個勁兒地抖,還要觀察著遠處的動靜。

旁邊一路拖後腿的大兄弟捶著草地,鼻涕眼淚流了一臉,哀叫著:“我分明不會水……我洗澡都不敢用浴桶,洗臉都不敢拿深盆!二姑娘拉我跳河!我……”

傅九兩忽然瞠大了眼,驚恐至極地瞪著她身後,擡起一根哆哆嗦嗦的手指。

“怎麽了?”唐荼荼奇道。

問出口的一瞬間,她背後貼上了一道溫熱的氣息。

她一身濕衣冰涼,秋風也是涼的,身後氣息卻溫熱——是個人!

那是一道捏著嗓子的戲腔,透著幾分不辨男女的韻味,拖長調子笑了聲,慢騰騰地斷著句。

“咿呀~~姑娘今兒個怎麽落單了?盼你盼了一月,可叫我們好等啊。”

這腔調本勾人,是十個男人聽了九個全身發酥的調調。可在大晚上聽來奇詭至極,甚至沒聽到來人的腳步聲,唐荼荼低垂的視線余光裏就飄來了一抹紅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