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第2/3頁)

——扉頁上什麽也沒寫,只以褪了色的紅,畫著一個空心的紅十字。

紅框白心,四顆紅心圍了一顆白色十字,是後世醫院固有的符號,也是這個朝代不可能會有的符號。

果然,盛朝的外科祖師爺也是後世人!

唐荼荼心裏激動得難以言表,顧不上細想,連忙把手頭這本書從頭翻到尾,囫圇吞棗掃了一遍。可惜整本全是醫案,祖師爺沒留下自己的話。

王太醫道:“你拿幾本回家慢慢看罷,時辰不早了,祖母的遺物找出來了,丫頭與我來罷。”

剛才求王家讓她看看遺物時,唐荼荼堅定,可眼下,她反倒猶豫了。

她咬著唇肉碾了碾,在這細微的疼裏拿定了主意:“王伯伯能不能等我幾天?初一,最遲初二!我再帶一位朋友過來行麽?”

在王太醫驚訝的目光裏,唐荼荼愧疚得擡不起頭,卻又不得不說:“……他家祖奶奶,也跟江神醫是摯友……”

今兒是七月二十五,蕭臨風和他半月一替,江隊長還沒出來。

如果真的是江茵,那她留下的東西,不能是、也不該是由她先看。

看老人遺物的忌諱開了一道口,就不好拒第二遭了,王太醫悶想半天,愣是想不出如何能拒絕她。

最後無奈一擺手:“來吧。那遺物裏也沒什麽私物,只有器具、遺書和幾封友人書信。祖母那時候年紀大了,腦子也不清明了,寫字缺筆少劃的,我們都認不出她寫的是什麽——你們想看,就來罷。”

大約,是簡體字。

唐荼荼與王家作別,回家時雇了輛停在路邊的私家騾車。

車輪不平坦,唐荼荼心被顛得上來下不去、下去上不來的,掀開車簾喚那車夫:“您慢點,我多付您十文錢成麽?”

車夫應聲慢下來。

唐荼荼抱緊了懷裏一摞書,她借回來整整十本,走前,王太醫千叮萬囑叫萬萬不能損了這一摞寶貝。

馬車顛回安業坊時,天都露黑了,珠珠和莞爾手拉著手從大門撞出來,各一條腿綁在一塊玩兩人三腳,這麽個簡單的遊戲,被她們走得活像兩人沒腳。

唐荼荼忙往路邊躲,把書抱得高高的。

“荼荼姐,你今天怎麽沒去我家呀?”莞爾問她。

唐荼荼努努下巴,示意從自己胸口頂到下巴的這一厚摞書,“我要學習,之後幾天就不過去啦,讓你哥好好養傷。”

莞爾嘻笑道:“姐姐自己跟他去說,我才不想觸他黴頭!”

唐荼荼笑著應付了兩聲,往門裏走,什麽言外之意也沒聽懂。

她一整天東奔西走的,出了一身汗,飯罷沐浴更衣之後,才坐到了書桌前。

她還留著上輩子白天工作、夜裏學習的習慣,白天在外邊跑,夜裏挑燈也要看書,燭光費眼,有華瓊送來的螢石珠補光,亮度能頂個小台燈用。

按著書籍編序,唐荼荼翻開打頭的一本醫案埋頭讀起來。

她比看那套《太平禦覽》還要認真,幾乎是一字一字地推敲,旁邊放著說文解字,不認識的字就拎出來查。

這套醫案太全了,病症用的都是現代學名,按照普外、骨科、胸心、婦科這樣的大類劃分,細致到眼耳口鼻喉、整形與疤痕修復……全部寫進去了。

只有神經外科,受限於不成熟的技術條件,寫得簡單了些。

尤其是當下最急迫也最有用的普外和骨科,寫得最為周密詳實,正骨、動脈縫合、截肢、心臟搭橋……涵蓋了手術流程的方方面面,術中突發狀況,術後飲食、後續保健,病情復發的解決辦法,無一不全。

甚至於各種後世的重要藥品:麻醉劑、抗生素、消炎藥,都盡最大努力在中藥材中找到了能用的替代品。

每張醫案通通以大白話講,講得深入淺出,文藻平實,甚至是啰裏啰嗦,生怕後人子孫中哪個急脾氣不精讀不細讀的,學了半本書出去害人性命。

唐荼荼越看越震撼,她這裏只有十冊,已經能窺得全貌,這套醫案分科明確,記錄詳實,用詞精準,但凡是個認字的,絕沒有看不懂的。

唐荼荼眉頭都擰到了一起去,清涼的夜風側著臉吹,她愣是出了一身的汗。

這樣一套書,為什麽沒能大量印刷,還藏在王家的藏書樓裏不見天日?

唐荼荼想了一晚上才想明白。

三百年前穿來的大牛人物,終其一生寫就這套中西醫結合的不世之作,因為缺乏防術後感染的措施,被百姓和掌權者視為邪典;

幾十年前穿來的江神醫,造出了配套的手術器材,彌補了抗感染學和人體解剖學的空白。

二人隔著百年,續上了這條漫長的接力跑,而離終點只差一步。

——傳承與發揚。

唐荼荼心頭熱血鼓噪,一刻也睡不著,通宵看了一宿,白天門也不出,埋頭看了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