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自她們二人的生辰,已經過去了許久。

但那一片星輝之下,教學相長,唇上含住的溫軟,一直透過回憶與夢境重溫,千千萬萬遍。

卿舟雪不記得師尊教了幾遍,也不記得自己學了幾遍,總之整個人昏昏沉沉,最後人都要站不穩。

說來很是奇怪,她自認幼年習武還算認真,下盤比較穩,那一會兒卻覺得雙腿軟成面條,使不上任何力氣。

最後只記得呼在面上淩亂的鼻息,戳得微微發癢的發絲,女人的幾聲悶哼,她撫在自己臉側的力道。

每每這樣想著,人也恍若墜入一片溫香軟玉之中。

“發什麽呆呢?”

卿舟雪的肩膀被人碰了一下,她回頭看去,映入阮明珠挑眉的神態,“心不在焉的。這會兒我若是砍你一刀,你恐怕也會不躲不避地受了。”

“沒什麽。”

卿舟雪默念了幾聲清凈經,將腦中一些黏黏糊糊的記憶撇幹凈,重新放眼一掃而空的演武場。

自從演武場擴建以後,常有弟子將自家發黴發潮的經書功法卷卷鋪開,攤於空地曬死蟲卵。

倘若術法修煉不到家,便只能用這般原始的法子。

甚至山下還有一些別樣的小生意——總會有迷信的老百姓認為仙山的仙氣滋養出來的幹菜都別具一格,吃了能延年益壽,因此常常拜托外門弟子,外門弟子再頂著同門情誼拜托內門弟子,最終將演武場的一角上偷偷摸摸地曬點蘿蔔幹,紅薯幹……

曬書的事,掌門姑且諒解了。只是這蘿蔔幹看著實在……有礙觀瞻。

於是他大手一揮,借由第三次選拔的名義組織弟子大清了一下演武場,順便將這些奇怪的生意全部查辦駁回。

第三次選拔就此較往年提前了幾月進行,太初境內門之中,但凡早先並未淘汰的隊伍,此刻的氛圍都漸如一根繃緊的弦。

擂台賽沒有那般花裏胡哨,其規則相當便捷。

先是抽簽分配出場的順序,而後再是一場又一場漫無邊際的對戰,直至剩下最後一隊。

問仙大會創立的初衷本就是各門派之間相互討教,乃群英薈萃之比試,故量不在多,每一個宗門都只能派出寥寥幾人。

往屆對於此規矩還不算執行得太徹底,近些年為了簡化流程,對於人數的要求已經苛刻到了最多一隊。

今日演武場上飄滿了旗幟,紅色相當亮眼,一眼望過去,像是丹楓肆意生長。

第三次選拔已經拉開帷幕。

倘若這一關過了,她們將有資格站在問仙大會上。

卿舟雪看著眼前熱鬧的景象,恍惚間總是想起十八歲時的那場內門大比。

阮明珠將抽簽的竹筒抱了過來,笑說:“白師姐,你成天積德行善的,想必手氣不會差到哪裏去。快,抽一個。”

白蘇清咳一聲,仔細挑了一根。

運氣說不上好還是不好,畢竟抽中的這一隊,她們並不熟識。

阮明珠平日裏活動路子廣,對著其上寫的人名細細回憶著,“這個……好像是劍修,木靈根。這一個,只修習法術的,火靈根。其余的不太認識?”

“能通過前兩次比試走到這一步的,可都不能輕視了。”

林尋真嘆了口氣,“假如真是如此,阮師妹,你去對上劍修比較合適。至於火靈根的法修,並不為懼。”

平日她們再忙,一天的絕大多數時間還是耗在了演武場上。

這幾年來,所下的功夫絕不會少,因此到了這個關頭,也無甚好緊張的,無非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卿舟雪又拿著手帕,將清霜劍擦了一遍。

亮如薄刃的劍身,晃出她的半邊側臉,平平淡淡,仍舊沒什麽波瀾。

雲舒塵與諸位長老坐在一塊兒,她將目光收了回來。

此刻天氣還有些冷,剛剛開春,是以身嬌體弱的雲長老穿得略多一些,披了一層徒兒非要她披上去的狐裘。

輸與贏,其實她並不算很看重。

問仙大會雖是較為有名的賽事,不過歸根到底,也僅僅只是一場比試罷了。

卿舟雪是雲舒塵唯一的弟子,日後峰主之位也定然是她的,其實她並沒有什麽要爭的必要。

正如閣主所言,卿兒不去攪合這趟渾水,興許還能平靜幾年。

千般滋味縈繞在心頭,雲舒塵嘆了口氣,拿著茶壺抿了一口。

淺淡的清香似乎能將心中沉浮的復雜心緒排解得灑脫一些。

她垂眸看著她那白衣翩然的徒兒上了演武場,負劍而立,身姿如秀竹。

像是冥冥之間有何感應一般,卿舟雪也正扭頭朝她那邊看去。

雲舒塵溫柔地笑了一下,弧度及其微小,若非仔細觀察,定是看不出來的。

卿舟雪將女人格外好看的笑容收入眼底,悄然埋在心頭。

而後這才一寸寸地,將眼睛挪回賽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