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團熱

金烏西沉,金黃的余暉映照半邊天,沉香院安靜祥和,號鐘、繞梁規規矩矩搬了板凳在庭院看天,白棠閑不住,活計幹完了,實在沒得幹,低頭數花瓣。

院外一陣腳步聲和壓低了的說話聲,三個丫鬟,白棠最早清醒過來,警惕地擡起眼——這是她身在伯府最直白的反應,總防著捧高踩低的人欺負她們這對主仆。

崔黛捂著鼻子一臉嫌棄地邁進伯府最好的住處,曾經沉香院是她作威作福的地方,讓給崔緹,她十二分的不甘。她身後綴著一串小尾巴,白棠的心提到嗓子眼,整個人精神氣都不同以往。

像是好戰的大公雞,考慮到她的性別,至少也該是一頭十分撲棱的大母雞,母雞張開翅膀護雞仔,沒旁的比這更形象貼切了。

觀她如此,號鐘、繞梁對府上的三姑娘印象又差兩分。

崔黛與崔緹是同父同母所生的親姐妹,長姐貌美如花,沉靜惹人憐,做妹妹的能醜到哪去?

崔三姑娘也有一副好皮相,平素與人站在一處稱得上一枝獨秀,但相府出來的人見慣世家貴女,崔黛乍看驚艷,卻不耐看,輸在氣質上。

若崔緹是開在春日的白玉蘭,純潔高雅,崔黛便是長在水鄉的一株小辣椒,嬌蠻性燥,哪哪都透著違和。

“見過三姑娘。”

號鐘、繞梁屈身行禮。

崔黛輕哼一聲,不客氣地看向白鴿。

白棠已非昨日的白鴿,她是崔緹身邊的舊人,一言一行都代表了主子的臉面,此番是姑娘三日回門,不是姑娘派她來打頭陣,縱使不待見這位三姑娘,還是老老實實喊人,福身見禮。

瞧著她這本分樣,崔黛不知怎的就想起昔日她們主仆在小破院的事兒,這奴才張牙舞爪護著崔緹的情景歷歷在目。

知道她在那瞎子心裏的分量不一般,崔黛沒拿正眼看她,也沒喊起:“你們主子呢?”

號鐘道:“郎君和少夫人還在午睡。”

午睡?

崔黛看了眼天色,太陽要下山了午的哪門子睡?她面色不滿,顧忌裴宣的貴重身份,不敢造次。

她沒喊起,號鐘、繞梁還是在她眼皮子底下直起身,看她們起了,白棠心中一樂,跟著站起。

崔黛眼皮子跳了跳。

有客至按理說要請進正堂沏杯香茶奉上點心仔細招待,然相府的丫鬟心氣比任何府邸出來的都足,崔三姑娘看不上她們少夫人,她們也不稀罕奉承討好。

繞梁支使人搬來一把椅子:“三姑娘,請坐。”

守在崔黛身後的嬤嬤動動嘴,蹙了蹙眉,到底沒敢吱聲。

崔黛不情不願地坐下來,她年歲小,甚至沒察覺有何不對,只余滿心不耐煩。

日頭沉入地平線,沉香院吹來一陣香風。

內室,床帳微動,躺在高床的美人慢慢醒轉,睜開眼依舊是看不到頭的濃霧,她心底一慌:“行光?”

“娘子。”裴宣握住她的手,笑她纏人:“娘子,我在這呢。”

熟悉的氣息彌漫過來,崔緹懸空的心有了著落,喃喃道:“你在就好……”

她意識還沒全然清醒,隨口的一句話聽得裴宣心尖發軟,目光定格在自家娘子微腫的唇,早先以吻渡酒的香艷重新冒上來,她不敢多看,仰起頭,盯著頭頂的帳子。

崔緹臉兒埋在她脖頸輕蹭:“行光,什麽時辰了?”

她醉了酒,太陽穴突突的,哪怕睡了一覺腦子還在發懵。

濕熱的氣息爬上裴宣雪白的頸,含著酒意的美人香迎面撲來,熏得她面紅耳熱破天荒地想做壞事,喉嚨下滑:“應該、應該快到酉時了……”

“酉時……”崔緹用那不怎麽靈活的小腦瓜想了想:“這麽晚了啊。”

庭院,崔黛等得火冒三丈,一雙眼恨不能要殺人,可父命不可違,否則她做什麽跑這來做冷板凳?

她終於品出幾分味兒來,清清喉嚨:“本小姐渴了。”

號鐘動了動眉毛,恰好拎著茶壺從門內出來,笑吟吟道:“這不就巧了?奴給您斟茶。”

宰相門前七品官,遑論伺候在崔緹身邊的號鐘繞梁是裴夫人親手調。教出來的。

這見過的貴人多了,熟知怎麽為人處事,男歡女愛那些不正經的東西她們懂得沒白棠多,說到怎麽不動聲色回懟人,白棠還有得學。

等了好些時候才換來一盞茶,崔黛心口窩著怒氣要發,剛要借題發揮,被號鐘殷勤周到的伺候成功順毛,

頗有一種被人架起來不能發火的憋屈感。

白棠眼睛睜得亮亮的,就差送走崔黛跪下來和兩位姐姐喊師父。

這邊廂號鐘一人就夠崔三姑娘吃上一壺,那邊廂裴宣陷在溫柔鄉裏爬不起來,眼睛直勾勾瞧著發妻敞開的衣領。

玉兔露出半圓的身,小衣都遮不去的俏麗嬌柔。

天命循環,一物降一物,裴宣才高八鬥偏應付不來和她撒嬌的娘子,實在沒了法,摟緊崔緹妙曼的身子,恍恍惚惚悟了何為“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