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S市傍晚六點多, 雪停了下來。

病房裏很安靜。

倚在椅子上的黑發男生守著病床上的人,眼睫合攏,柔軟的額發搭在眉骨,臉龐雪白如瓷釉, 眉眼漂亮, 帶著點病氣,卻依舊讓人移不開眼。

聽到動靜, 姜宜睜開眼轉頭, 望見氣質優雅的金發女人挽著披肩站在病房床頭,身後兩個保鏢提著保溫盒, 正娉娉裊裊朝他走過來。

姜宜立馬起身想讓出座位給陸母, 但誰知陸母只是伸出一截白得晃眼的手腕, 輕輕地壓在他肩上告訴他不用起來。

姜宜被帶著坐在椅子上, 金發女人摸了摸了他的肩柔聲道:“瘦了。”

說完, 她又帶著點嗔道:“S市這兩天冷得很, 有什麽事讓Arno回來就行了。”

“他皮糙肉厚的, 挨頓打沒什麽,你跟著回來反倒還容易著涼。”

“瞧這手涼得, 捂都捂不暖了。”

姜宜下意識低頭望了一眼被握著的手, 聽到面前的陸母擔憂問道:“手那麽冷,腳冷不冷?”

“餓不餓?”

“剛才在電話裏咳了好幾聲。”

“現在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姜宜茫然地望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發燒到四十度打著吊針的陸黎,臉色蒼白,閉著眼睛,又望著一眼憂心望著他的陸母。

他小聲道:“阿姨,是Arno發燒, 不是我發燒。”

陸女士望了一樣病床上沉睡著打吊針的陸黎,點了點頭和藹道:“阿姨知道。”

人沒在ICU。

腿也沒斷。

還活著。

這不挺好的嗎?

陸母轉頭, 身後兩個提著兩大桶保溫盒的保鏢立馬把保溫盒打開,露出冒著熱氣的精美菜肴,色香味俱全,一盤接著一盤,最後甚至從保溫桶裏掏出了一瓦罐湯。

姜宜愣神的功夫,手上就被塞了雙筷子,讓他趁熱吃。

姜宜張了張嘴道:“Arno還沒醒……”

陸母一邊坐在椅子上,一邊優雅地幫他盛著湯溫柔道:“不是有醫院食堂嗎?”

“Arno吃那個就行了。”

姜宜只好巴巴地吃著飯盒裏的飯。

陸母來的半個小時裏,跟姜宜聊了二十五分鐘,看了兩三眼病床上的陸黎,好像確定病床上人的死活後就放心下來。

臨走的時候,姜宜送陸母地下停車場。

地下停車場空曠而安靜,望著圍著圍巾送他下來的姜宜。

陸母忽然笑了起來,她伸手,揉了揉面前男生的頭。

黑色的頭發柔軟蓬松,跟面前人一樣。

安靜柔軟得好像料峭崖壁上一捧簇擁潔白的山茶花。

漂亮而沉靜。

這是種很奇異的感覺。

如同水一般無聲包容。

金發女人挽著披肩,璀璨的金發披散在肩頭,她輕聲道:“Arno小時候的脾氣很壞。”

姜宜微微一怔。

金發女人笑了笑道:“那時候我跟他爸爸都很忙,他爸爸在國內,很少飛回來,我跟Arno在英國,但是大多數Arno都是一個人在祖父家。”

“七歲那年,Arno被接回國內前時,已經很少跟周圍人說話。”

其實她和陸霆都不是一對合格的父母。

兩人性格是一樣的強勢,雖被彼此性格鎖吸引,磨合了好幾年才磨合好,彼此從小都接受嚴苛的精英教育,如同雄獅一樣知道怎麽狩獵最優異的資源,卻不知道如何對待剛出生的孩子。

在孩子出生的那幾年,他們兩個人幾乎是手忙腳亂,大眼瞪小眼望著搖籃裏的藍眼睛小孩。

那幾年也是他們夫妻兩人最忙的幾年,等到兩人意識到自己還有個小孩時,那藍眼睛的小孩已經能踩著馬鐙騎上跑馬場的小馬駒了。

但脾氣壞,幾乎集合了夫妻兩人所有的壞脾氣,也跟夫妻兩人並不親近。

直到七歲那年Arno遇見了這個像洋娃娃一樣的小孩。

頭一次收斂起脾氣,頭一次打電話小聲問她:“媽媽,我把別人弄哭怎麽辦?”

陸母第一次見到這個漂亮得像洋娃娃的小孩,只覺得這個孩子柔軟可愛得厲害,眉眼彎彎坐在小凳子上,聽著Arno說話,包容著Arno的壞脾氣。

在往後時光中又包容了十幾年。

就連不知道該怎麽跟小孩相處的陸母都忍不住摟著這個小孩,心都化成了一片。

陸母也說不清這些年姜宜對壞脾氣的Arno影響到底有多大,但她知道從此以後Arno極少會發脾氣,縱使發脾氣,也要避著姜宜。

Arno逐漸知道幹什麽事情不對,幹什麽事情是對的。

因為幹不對的事情時,姜宜會生氣。

金發女人又笑起來,她溫暖的手指輕輕地揉了揉姜宜的頭,深邃的眼眸柔和地望著他道:“乖乖。”

“我高興Arno能夠遇見你。”

“你很好,即使沒有遇見Arno,你也能成長得很好。”

“但Arno不一樣。”

姜宜下意識搖了搖頭,他道:“Arno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