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江昱成說完,蘭燭這才擡起有些發麻的腳,努力跟上。

回到戲樓胡同的時候,屋子裏的人間煙火氣正濃。

蘭燭的肚子不由地被這一陣香味吸引得連聲抗議,劇團是包飯的,可她今天訓練晚,沒趕上劇團的午飯,剛又出去折騰了一番,肚子這會已經空空如也了。

這不合時宜的聲音還是被走在前頭的江昱成聽到了,他示意了一下林伯,林伯回頭恭敬地說到,“蘭燭姑娘,二爺說讓您賞個光一起陪著吃一點。”

蘭燭雖然在浮京閣有一段時間了,但是她甚少有在這裏吃飯,偶然有幾次,那也是自己買了些生鮮借了用了王嬸的的小廚房,吃過那麽幾次,至於去主廳上桌跟江昱成一起用餐,她是想都沒有想過的。

“我等會去小廚房……”蘭燭話還沒說完,就被前頭的江昱成打斷了。

江昱成停住了腳步,“你人都住在這兒,這會倒是嫌棄自己麻煩人了。”

蘭燭話被噎在喉頭,滿是苦澀。

是啊,她住他的,剛剛還穿他的了,現在在抗爭自己是否吃他的,又有什麽意義呢,爭那心下一口氣幹什麽呢。

她第一次踏入正廳。廳內四方的暖光燈隱藏在玉色的墻體凹陷處,黃紅色調的梨花木主客廳長桌後面鑿了一個長條形的幾何壁櫥,碳木之下烘熨著那奄奄一息的火苗。

長桌約莫能容納八九個人,桌上是擺盤精致的中餐,黑色盤磁色底紋配著玲瓏剔透的玉石筷子,青花瓷色的桌邊長墊鋪在椅腳下,這仗勢讓蘭燭覺得,她不像是來吃飯的,而是來參加博物館的。

饒是如此精致,江昱成只是掀了掀眼皮,隨意拉開一個位子,坐了下來。

他擡頭看了呆站在那兒的蘭燭,微微皺了皺眉,“坐。”

蘭燭反應過來,連忙拉開一張距離她最近的椅子,坐了下來,她用余光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林伯他們,發現他們都站在旁邊,毫無動靜。

她又看了看這滿桌子的菜,這樣多的菜,就他們兩個人吃?如果她今天不來,那就是江昱成一個人吃?他一個人用得著吃這麽多嗎,況且他身上帶著酒氣,不是剛從酒桌上回來嗎?

蘭燭看了一眼江昱成,他坐在對面,稀松平常的夾菜,吃的雖然慢條斯理又優雅漂亮,但從他的表情中,蘭燭判斷不出來哪道菜是他愛吃的,哪道菜又是他不愛吃的。

他只是每道菜都吃過去,每道菜吃的都勻稱倒沒有偏頗。

“你怎麽不說話。”江昱成突然發問。

蘭燭被問的措手不及,她拿著筷子,心思卻不在桌面上,忙扯了一句話趕走這突如起來的尷尬,“我、我話少。”

“這在我這兒、不算是什麽優點。”江昱成放下筷子,指了指站在一旁約莫隱形人的林伯他們,“如果我要找個話少的陪我吃飯,你還不如他們呢。”

蘭燭舔了舔嘴唇,一時不知道該找什麽話題,想到今天買的那幾件衣服,開了口,“二爺,今天那兩身,算我先借的,您讓林伯,從我的分潤裏扣行嗎?”

“分潤?”江昱成聽笑了,“你如今,也有戲演了?”

他的嘲笑和諷刺很直白,話語之外直白地在告訴她,她毫無能力還清,還試圖說大話。

他把筷子徹底放下,拿過碗底的餐巾,優雅地擦著唇角,“你既然留在了戲樓胡同,住到了玉坊裏,就別總是不自量力的說要還,我做的那些,是要與你算那一分一厘?還是你真的覺得,你是什麽有潛力的投資品?從你父親帶你進來的第一刻起,從你說要留下來的第一刻起,你難道還妄想有那些稱之為自尊和獨立的東西嗎?”

一陣寒意從玉制的筷尾傳到蘭燭的指尖,她如芒刺背,僵硬在椅子上。

而後,她收起指尖,點了點頭,“是,我日後不提了。”

從此以後,還與不還的,她再也不會說了。

江昱成見她神色凝固,呆坐在那兒又不置一詞,滿身都是跟他一樣如冬日深幽夜色般的靜默,猶如一灘毫無波瀾的死水,與他一樣的乏味枯燥,毫無生氣。

他沒了吃飯的心思,置筷出了正廳。

自此之後,他再也未叫蘭燭同入正廳,共上膳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