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升溫(第2/5頁)

為什麽一定要階級跨越,現在這樣不好麽?

現在想來也算另一種意義的上天垂憐,都說幸運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而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高二,簡偉誠開始花大筆的錢送她上補習班,給她買所謂的含金量很高的密卷,家裏也因此越發拮據,簡偉誠說:“這都是為了你。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會連買一雙幾百塊的運動鞋、買件像樣的衣服都舍不得。”

她後來才知道,簡偉誠只是為了激起她因愧疚而產生的奮發之心,只可惜,十七歲的簡桃聽過太多這句話,只覺得愛是負擔,而自己是累贅。

如果沒有她,所有人都會更好,不是嗎?

遇見謝行川的那年,她其實過得渾渾噩噩,總覺得腳落不到實處,像被人操控的單機遊戲,順著別人規劃的軌跡,輕飄飄地向自己不想去的地方,邁出一步又一步。

高三謝行川轉學,而她終於不想繼續下去,瞞著簡偉誠換回文科班,在那年高考成為了全省第一。

別人都說她厲害,只有她知道自己付出了多少,因出分而失眠的那個夜裏,她眼前一幕幕閃過熬著夜默記知識點的自己,一支支滿墨又迅速用掉的筆芯,厚厚的堆疊成山的錯題集,以及巨大的精神壓力。

所有感覺喘不過氣的夜裏,她對“愛”這個字,一遍又一遍地抗拒和排斥。

錄取通知書下來,簡偉誠才知道這一年她究竟做了什麽。

所有人都在恭喜,只有簡偉誠對她大發雷霆,而她從家裏搬出,和鐘怡一起打著零碎又快樂的暑假工。

看吧,只要和愛無關,不承擔任何期待,就總會讓人變得輕松。

後來大學也不是沒人追,但愛已經令她排斥,她不知道該如何與異性維系親密關系,和高中時一樣,一次又一次地婉拒。

她好不容易擺脫的“愛”字,束縛得她喘不過氣的“愛”字,沉甸甸的像能把她壓碎的“愛”字,在完全被修復之前,她不願再嘗試。

她的大學生活又變得和之前一樣精彩,她甚至覺得自己終於又找回了童年時的心緒,大四國慶回家,卻被簡偉誠直接告知:“以後放假就不用回來了,反正你馬上就要畢業了,也不可能一輩子住在家裏。”

與此同時地,是簡偉誠直接回收了她的家門鑰匙,且將門換了鎖。

她後來才知道,是簡偉誠把房子賣掉了。

有家不回和在這個居住了二十多年的城市中驟然沒有家,是截然不同的兩件事。

然任她如何詢問,簡偉誠只言辭模糊,搪塞過去,彼時的奶奶已經患上阿茲海默,簡桃帶她回到最年幼時的小院子,照顧她睡著後在門口乘涼發呆,與一旁的老人隨意聊天。

對面的阿婆偶然說漏了嘴,或許也是不忍心看她一直被蒙在鼓裏,揮著扇子嘆氣說:“你現在還信你媽媽一直是在外面打工嗎?她是覺得你們家太窮,走了。”

其實已經過去這麽多年,她心裏隱約有些猜測,但這話從別人口裏直白地說出來,仍舊是不小的破壞力。

那些曾經模糊的事都一件件清晰,比如簡偉誠為什麽想讓她做最賺錢的職業,比如他那些年到底在倔強什麽,比如他看似瘋狂而扭曲的觀念,都只是,想要向離開的母親證明:離開他們,是多麽錯誤的一件決定。

他為了男人的自尊瘋狂地想要看前妻後悔,為此甚至不惜犧牲掉女兒的自我。

可簡桃沒有讓他如願,所以他連那些偽裝的愛意都吝於再給。

而簡偉誠讓她少回家的原因,也簡單而鮮血淋漓——

他找到了實現所謂“階級跨越”的跳板,對方是個很有資金的女老板,離過兩次婚,有三個女兒,入贅當然有要求,要求也直白,放棄他所謂的家庭,全身心地熱愛她的家庭和女兒。

簡偉誠想也沒想就答應,甚至主動賣掉房子,唯恐對方反悔,不再給自己後路。

哪怕代價是,他的女兒,從此往後,好像就沒有家了。

她一直是很優秀的小孩,是所有鄰居眼裏“別人家的孩子”,遇見過的家長好像都只會說,我要是有你這樣的女兒就好了。

可只有她知道,她一直在被放棄。

她已經不記得自己當時的表情和心境,大概人為了自保,總會選擇性遺忘一些過於痛苦的片段,鐘怡說那個月都很少見到她笑,她依然吃飯和睡覺,只是對家的話題避而遠之。

後來很快便要過年,她還懷著一些不切實際的期待,例如收到簡偉誠的消息,說自己當時太苛責,讓她記得早些回家,但收到的只有他一通脾氣不算太好的電話,問她是不是用自己的身份證抵押了什麽貸款,問她有手有腳難道錢不會自己賺嗎,沒有他難道會餓死嗎,當年她做選擇時不是很厲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