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不悟(第2/6頁)

整座宮殿被沉沉的暮氣所籠罩著,燭火忽高忽低,仿佛隨時都會被夜風吹滅。墨凐對這種感覺並不陌生,這往往預示著有人即將死去。握著劍撩開眼前的帷幕,長明燈下並無侍奉的宮人,一人躺在床榻上,身上蓋著錦被,如果不是他口中時不時溢出的低吟,幾乎讓人以為他早已死去。

墨凐靠近時他立刻睜開了眼睛,像是一種預感,他緊盯著來人,似乎已經猜到了對方的目的。他的眼中卻亮起灼灼的光,口中發出含糊的聲音,像是在催促。

曾征戰四方、鑄就不世之功的君王已經老去,床榻上只有一位將行就木的半癱老者。金冠都無法束住他的白發,歪斜在腦後,他口角流涎,舌頭像一塊堅硬的石頭,已經難再說話,連擡起手都份外艱難,只能這麽躺著等待死亡的到來。

這不是她要殺的人,墨凐坐在床邊,注視著他的雙眼道:“我本來打算殺了你,但現在我改變主意了。讓你這麽活著,倒比死了更讓人覺得痛快。”

“你就這麽活著,”她收起短劍居高臨下道,“活到天荒地老,看著你所擁有一切都成了別人的,就這麽活下去罷。”

離開時她聽見一聲古怪的哀嚎,隨後警鐘大作,一個尖利細長的聲音道:“快來人,陛下遇刺了!”

墨凐躍至高處,看著夜色中火光接連亮起,頃刻間就照亮了宮闈。一切就像是早已布置好的一幕戲,不過多時護衛們便簇擁著一人闖入宮門。那人金冠王服,還未入殿就跪倒在門外,哭喊道:“父王!父王!兒臣來遲了……”

很快有人押著一個瘦小的身影來到太子面前,太子仿佛不勝哀痛,無力說話。他身旁幾名侍臣連聲呵斥,命這刺客說出背後指使之人,那刺客縮著頭道:“我是神風觀的無名,無人能指使我,我行刺殺之舉,乃是為了一報國仇家恨!”

陳與真一向水火難容,亡國後時常有刺客混入麗陽妄圖行刺,早已成了家常便飯,算不上什麽新鮮事。從前皇帝身邊有國師保護,來再多的刺客也是無用。如今國師失蹤,這些刺客又尋機來刺殺,於情於理都再合適不過了。

護衛上前解下他身後背著的長劍,果然在隱蔽處刻著神風觀的標識。

所有人都如釋重負,皇帝已經死了,只需把這刺客拖出去問斬即可,就在這時殿頂傳來一聲輕笑:“你這幅樣子,也敢說自己是神風觀的無名?”

一道黑影從高處躍下,侍臣們驚呼著向殿中退去,太子站在眾人身後,驚疑不定道:“你是誰?”

墨凐在火光中撿起那劍緩緩拔出,道:“我既非真人,也非代人……我是陳人。”

諸人一驚,立刻有人喝道:“你胡說!你若是陳人,怎會行刺帝君?!”

“征戰數年,十室九空。”墨凐答道,“背井離鄉朝不保夕的日子不知各位可否試過?至親分別,骨肉相離,轉眼便埋骨異鄉,再難返回故土。這其中的痛楚,你們又懂得幾分?”

又有人道:“如今天下太平,早已放將士們還鄉,何來骨肉分別一說,你這分明是無稽之談!”

墨凐卻看著被護衛團團圍住的太子道:“何為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還是陳人的天下?殿下離天子之位只差一步之遙,能否告訴我,往後這天下百姓,可有六國遺民在內?如果沒有,那這天下恐怕也太平不了多久。”

“你果然不是陳人!殿下,非我族類其心可誅,此人有行刺陛下之嫌,主犯雖已落網,卻萬不可留下她……”

墨凐道:“誰說他死了?我方才進去看過了,你們的陛下還活得好好的呢。”

太子被人當面羞辱了一番,臉色難看道:“就地處決!”

護衛們蜂擁而上,也不見墨凐如何出手,圍攻她的人紛紛被擊倒在地。侍臣們大呼救駕,在一片混亂中護送太子離開。一聲尖銳的哨聲響起,四面宮門大開,身披重甲的衛士魚貫而入,在殿前列陣。

肅殺之氣襲來,這些黑甲衛士曾是陳軍主力,在戰場上所向披靡,每個人都是以一當百的驍勇之士,太子卻調他們來圍殺一個小小的刺客,其中的含義不言而喻。

墨凐抖開手中長劍,黑甲衛士亦在號令之下發起攻勢,數十人上前圍攻墨凐。那重甲分明刀劍難入,在她的劍下卻如薄紙一般,只見鮮血飛濺,一批人倒下立刻有人接上,仿佛全然無懼於生死。

她僅憑一劍便殺出重圍,令近半甲士折損於殿前。鮮血自她劍尖滴落下,在她身後淌了一地,浸入石磚縫隙。又聽一聲號令傳來,余下的黑甲衛士向兩側退去,轉眼間撤出了宮門。

宮墻上忽然多了幾道人影,皆著紅衣,身佩金飾,那便是密教中的輪薩法師無疑了。其中一人道:“敢問閣下師承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