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夜燭(第2/3頁)

陳文鶯輕聲道:“這位大師不講經了,拉個人上來是想做什麽?”

洛元秋攥緊手指,低聲道:“那根本不是人。”

此時由童子牽著鐵鏈,那人亦步亦趨跟在後頭,一步三晃地上了台。法師接過鐵鏈,容光煥發道:“若只一味地講經,怕有紙上談兵之嫌。不如讓諸位親眼看一看,什麽是我方才所說的超脫生死、遠在方外!”

他唰的一聲拔出一柄長劍,劍光閃爍,顯是開了鋒的利器。那人在他面前站定不動,法師微笑著舉劍示意,反手飛快將劍捅進那人胸膛,只聽利器發出錚錚之聲,仿佛是刺在了石頭上。劍在那人胸膛前左刺右刺,法師面紅耳赤的使出了全身力氣,卻奈何不得那人。

他隨手將劍一拋,揚眉笑道:“好叫諸位知道,這可不是什麽把戲,是真真實實的不壞之身!”

講經台下信眾嘩然,有的站起來走到台前,想要看個究竟,連臉上紙面掉落了也未曾發覺。法師從一童子手中接過一壇桐油,開封後直接潑在那人身上,將火折子一丟,掩面快步走開。立時只見大火熊熊燃起,順著那人身軀攀上。那人仍舊是無動於衷,避也不避,任火舌舔盡衣裳,大火焚身也不覺痛楚,台下眾人驚呼一身,難以置信地後退幾步,怕火苗飛起濺到身上。

陳文鶯也驚呆了:“他這是瘋了?放火燒人?若是燒死了可怎麽辦?!”

洛元秋扯下臉上的紙面,緩緩起身。她幽深的眼眸倒映著身處烈焰中的火人,半晌方道:“已經死了一次的人,談何再死一次呢?”

話音方落,余下的幾位童子端來水盆,將那人身上的火焰澆滅。那人站在台上,身上掛著焦黑成團的衣物,臉上的紙面也已經化作飛煙。灰燼散去後,他露出了真容。那雙眼睛沒有瞳仁,是黯淡無光的灰白色,與身後的神像一模一樣。

“不畏刀劍,水火不侵,不死不滅,這才是真正的不死之軀!”法師顫聲說道,面上帶著一種癲狂般的喜悅,“何謂生死?生即死,死亦可生!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修心固然重要,若等到心修得近乎圓滿,而肉身腐朽,又有何用?參悟生死的首要,便是修身,修得不壞之身,神通圓滿指日可待!”

殿中兩座香爐煙氣縈繞,那不知名的熏香氣息愈發濃重起來,如同一場寒霧,在大殿上方浮動著,將神像的面目團團掩蓋住。信徒只見那持劍的神君周身霧氣環繞,滿殿燭火中背後金光若隱若現,腳下火焰也騰躍而起,一時間目之所觸皆是血色,大殿仿佛墮進了無邊無涯的火海。

信眾們惶恐之中紛紛跪地參拜,口念經文,祈求神靈庇護。

那法師哈哈哈大笑,張開雙臂道:“眾生皆苦!我發此大願,誓要令眾生超脫生死,永享安樂!”

大殿中信眾如海潮一般起伏跪拜,許多人紙面具脫落,神情已然陷入狂態,舉止更是如此。陳文鶯看得目瞪口呆,好險沒一頭隨他們拜下去。其實殿中也有許多人不曾跪拜,猶豫著像在觀望,但隨著香氣漸盛,他們好似體力難支一般,跪下去拜倒在地。

講經台上法師身後那人一身焦黑站立著,仿佛無知無覺。他雙手被鎖鏈拴緊,腳上也被上了鐐銬,依舊是一動不動。洛元秋看了他一會,眸光輕動,台上那人忽然之間轉過頭來,隔著滿殿信眾,準確無誤地對上了她的眼睛。

看著那雙灰白混濁的雙眼,洛元秋兩指並攏,瞬息間就要出劍。身旁傳來一聲悶哼,她側頭一看,陳文鶯神情恍惚,雙膝失了力氣般,身子越拜越低。洛元秋見狀一把將她拉起,推到簾後捂住口鼻,連拖帶拽從退到了側門後的甬道裏。

涼風吹來,陳文鶯頓時清醒了幾分,只是眼神還有些迷離。洛元秋心知她不過是被那殿中香氣所迷,緩一會就能回神,特地以袖做扇,為她扇了會風。

陳文鶯茫然道:“恩?怎麽回事?我、我方才是……我這是怎麽了。”

洛元秋直接把手貼在她脖頸後,陳文鶯登時一個激靈,叫道:“好冷好冷,快拿開快拿開!”

“回神了?”洛元秋好笑道,“想不到這位法師講經的本事竟是如此高明,你差點就和他們一起拜下去了。”

陳文鶯大窘,語無倫次道:“那法師說的狗屁不通,我怎會因為他那三言兩語就拜他?一定是那殿裏的香有問題!”

發現自己手中還捏著那張紙面,陳文鶯憤怒道:“還有這張紙,肯定也大有問題!這等不在名冊上的邪教野神,竟敢在城中公然聚眾傳教,我回頭一定要上報太史局!”

洛元秋看著她手中揉捏成一團的紙面道:“這張面具我曾見過。”

“是嗎?”陳文鶯道,“這面具畫的這般醜,你居然還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