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驚夢(第2/5頁)

沈譽看著手中短笛出了會神,許久後才道:“……我見過的人中,吹笛最好的就是我三叔沈和。其實他不單擅長笛簫,於曲樂也十分精通。我父親離世之後,他繼承家業,就再也不曾看到他擺弄這些東西了。”

他籲了口氣,眉目間有幾分化不去的郁色,仿佛強按耐住什麽,說話也有幾分艱難:“在家中時,我不知他也中了那邪咒。我以為他陣法高明,其他道術也未必會差,便以為……誰知道他竟也著了道。”

寒風驟起,王宣攏了攏衣袖道:“那時只要在京中的都難逃一劫,無人能幸免於此,你也不必耿耿於懷。”

沈譽沒有說話,目光望向雪夜中的樹林,想起了許多年前的舊事。

他父母逝世後,三叔接管家業承襲官職,平日公務再如何繁忙,也要分出時間來管束他。

沈譽當時年少,正是不服管教的年紀,在家中常與三叔鬥智鬥勇,直到被送往寒山,才算是吃了一番教訓。由此他心中銜恨,第一年歸家時與三叔更是吵翻了天。沈和生性涼薄,持才傲物,行事頗有幾分奇詭,族中人多有異詞,都道他生來克父母親緣,不可親近。沈譽少年人說話無所顧忌,對沈和更是不假辭色,斥責他攀附權勢,是個偽君子真小人。

沈和臉色都不變一下,笑吟吟撫掌道:“那願你往後皆順心如意,做個真君子,不為權勢所迫。”

叔侄二人雖時有爭執,但沈和從未苛待過沈譽,沈譽所學陣術皆傳自沈和。那年沈譽下山,歸家時卻不見三叔人影,府中人都說他病得厲害,已經從司天台告假歸來,在家養病有些月份了。

沈譽聞言心中一驚,去他房中探望,果真是藥氣彌漫。沈和知道他回來了,特地收拾了一番,起身到書房見他。

沈和病容削瘦,袍下仿佛只剩一把骨頭,兩袖空空。一見面就問他那咒術解得如何了,沈譽便挽起衣袖給他看手臂上的痕跡,果真已經淡如薄影,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出來。沈和松了口氣,笑道:“果真是隱世高門,到底是有些能耐的,也沒枉費我拉下臉面去求人。”

說完就讓沈譽回去歇著,沈譽無意中看見他衣袖下的手戴著蠶絲制成的軟手套,便問他是怎麽了。

沈和還有余力說笑:“還能怎麽?自然是快死了,你就多體貼體貼三叔,早些去山上呆著,別讓我這身狼狽模樣汙了你大少爺的眼,那就謝天謝地了。”

沈譽聽了這等調笑之詞,自然被氣得不行,往後在家的日子,他賭氣不肯去見沈和,沈和也不曾來尋他,如此一來,叔侄二人各不相見,倒安安靜靜過了個年。

這個年沈譽過得索然無味,十五一過,他便向叔父請辭。臨行前他去見了沈和一面,隔著一掛竹簾,沈和不鹹不淡地囑咐了他幾句,突然問:“在山上呆得如何?”

沈譽道:“比家中好上許多。”

沈和不以為忤,反倒笑了笑:“要讓你從此以後都呆在那山上,遠世俗近自然,你難道也願意嗎?”

也不等沈譽想好如何回答,他先搖了搖頭:“有些事,還是想一想再回答。今日作此之思,明日未必依舊,倘若無恒心,一切都是枉然。”

溫泉旁沈譽收回視線,拾起那個雪球捏在手中,側頭與王宣道:“我們離山辭師那年,正是我叔父離世時。我歸府之際,他已是強弩之末,臨終前將我召到床邊交代後事,他說此咒絕非如外人所傳,是天師府余孽所為,其中關系在上,而非在下。他還告訴我,他已將族人遣回原籍,若三年後陛下仍在位,命我不可再久留京中,應盡快離去,方能保全性命,否則昔日天師府之難,便是今日沈氏一族的下場。”

王宣安靜聽罷,才低聲道:“他所說的陛下,應當就是先帝罷?他也不曾撐過三年,我記得第二年年初寧王便入京了,那年冬至,先帝便駕崩了。”

“頭一年確實是艱難,我都不知是如何過來的。”沈譽手中動作頓了頓,將雪球擲了出去,“正是從第二年起,這邪咒卻莫名消失了,再也沒聽過因這咒而死的人。”

王宣若有所思看了他一眼:“下咒的人莫不是先帝,先前你與六皇子往來是為了探尋此事真偽?我還當你是失心瘋了,真要趟這趟渾水了。”

沈譽將手浸進溫泉水中,嘲諷一笑:“師弟放心,我還是很惜命的。不過當初無意中得了一則消息,六皇子不知為何,突然打探起皇陵的事來,不惜暗中遣人夜入陵墓,好像是在找什麽東西……也沒聽過先帝陵墓裏陪葬了什麽奇珍異寶,你說皇陵裏還有什麽值得他如此大費心思?”

王宣何等聰明,當即道:“先帝還活著?”

“活著,或許也和死了差不了多少。”沈譽話音一轉,“前些日子修繕法陣,我本欲向我叔父弟子白息請教,著人打聽,卻發現他已經死了。你不妨猜一猜,他是怎麽個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