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心念(第3/10頁)

男人一邊烤火一邊慢悠悠道:“只這麽隨口一說罷了,此地萬法消弭,咒師也好符師也罷,沒了法術,大夥都是尋常人,拼的是身手運氣,命大的便能活的久些,又能差得了多少?”

洛元秋聞言低頭看向自己手心,青光已然慢慢褪去,無論她如何運轉催使,只堪堪在掌心間凝出一片薄光。

萬法消弭……難怪這陰山腹地易進難出,沒了法術支撐,修士不過也是普通人,怎能越過風雪迷霧,從這險絕莫測之地脫身而出呢?

那婦人嘆了口氣,看了看四周冰壁,道:“且少說幾句罷。”

老人嗤道:“要說比身手,你們幾個加在一起也比不過我老頭子。想當初,我年輕的時候”

“打住!”男人說道,“這話我已經聽了幾天幾夜了,當真是不想再聽下去了。您若有閑情逸致,不如和這位剛到的姑娘好好說說,我想她應該樂意聽一聽。姑娘,你說呢?”

洛元秋對上他的目光,男人一愣,別開臉道:“不過是個玩笑,何必這副樣子……”

“說者無心聽著有意,”老人道:“出門在外,還是多約束口舌,以免招惹是非。”

男人嗤了一聲,似乎很是不屑。老人未將他這等舉動放在眼裏,轉頭看向洛元秋,打量了一番後說道:“小姑娘,你又是如何來到此處的?”

洛元秋依然不答,如無必要,她不輕易開口說話。她俯身撿起水袋晃了晃,拔塞喝了口混著冰渣的水,起身坐到冰壁邊上,倚著墻壁閉眼歇息。

洞中只聞火燃燒時發出的輕微響聲,那婦人攏袖道:“能走到此處已是十分不易,興許是累了。”

無人答話,婦人也不覺難堪,反倒是輕輕一笑。那男人見狀問:“你笑什麽?”

婦人扶了扶發髻道:“我想若我的女兒還在世上,應該與這位姑娘一般大了。”

老人道:“你怎麽知道她如今多大了?”

婦人嘆道:“正是因為我不知道,全憑自己胡亂猜測,才覺得有些可笑。”

那男人搖了搖頭道:“真是稀奇,你找女兒不在外頭找,來陰山做什麽?難道你的女兒也進了陰山?”

婦人不欲與他多言,只道:“我自有打算。”

洛元秋閉目養神,其實她本不想聽這三人交談,所以特地坐到了遠處。無奈這洞就這麽大點地方,她坐的再遠也能把話聽得清清楚楚,正當她在袖中捏了兩道符做球,欲塞進耳中時,那老人卻突然說道:“看來大夥都各有所求,否則也不會歷盡千難,孤身闖入這兇險之地來了。只是人人都有難了的心願,但那能令心願成真之物卻只有一個,分也分不過來,這又要如何是好?”

洛元秋搓符的動作一頓,莫名聽了下去。

那老人繼續道:“世間至悲之事,不外乎骨肉分離,相隔天涯再難得見;或是生死相絕,功業未成,不得不撒手人寰;再者至親知交生離死別,剩一人形單影孤……”

聽到形單影孤四字時,她突然心口發悶,難抑心緒,年少時縈繞於心的困惑仿佛再度浮現。

“師伯,我爹娘他們是不是不要我了,所以從來不肯來看我?”

“……你父母並非不要你,只是他們不會來了。”

“你的確是為人所害,而謀害你的人,或許正是你的至親。”元秋,你會恨他們嗎?”

群山遠去,流雲散盡,日出時萬丈金光照耀雲海,那雲光如錦絢麗至極,從遙遠處漫至眼前。小時候的她仰頭去看身邊的人,答道:“師伯,我不知道。”

那人面容在光中有些模糊,他聲音低沉溫和,手掌撫了撫她的額頭,說道:“不要怕,師伯也不知道,但我想你以後,一定會知道的。”

雲光映亮她稚嫩的面龐,洛元秋道:“以後?以後是多久,一個月?三個月?”

“很久,很久。”那人答道。

她又說:“那為什麽要恨……恨他們,我不認得他們,我不喜歡這樣。”

那人想了想道:“那就不恨,不與他們計較了。”

一大一小兩道身影並坐在孤峰上看旭日初升,待雲海金波平復,那人才道:“天地尚能覆載,雲氣尚能郁蒸,日月尚能晦明,川嶽尚能融結……但唯有心,卻始終不會改變。”

“哦。”洛元秋伸手擋住燦爛光芒,專注地去拔生長在石縫裏的青草,拽了幾下沒拽出,她用力搬開石塊,想要把草拔出來。

“記下這山嶽間的風光,待得來日若有什麽不快苦悶,多想想今日所見的一切……元秋,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青草根莖太深,一時半會難以拔出。洛元秋趴在地上,衣上全是泥土,仍在使勁拔那根草,聞言道:“在聽呀,師伯你方才說心”

“心要如何?”

哢嚓一聲,青草被拽斷了。洛元秋怏怏不樂地起身:“我不高興,心也就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