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天合

因只有一匹馬,回去的路上兩人如來時那般同騎,不過這次換了景瀾持繩,洛元秋靠在她懷中昏昏欲睡。

寒夜裏風雪肆虐,這麽冷的時候她竟也能睡得著,可見真是累了。景瀾本有話想說,見她這般模樣,也忘了自己要說的話,歪斜肩膀,以身為她遮擋風雪,好讓她睡得舒坦些。

她微微低頭,下巴蹭過洛元秋的發心,不由收緊手臂,恍惚間有種虛幻之感。馬蹄踏過飛雪,發出踢踏的清脆聲響。四周極靜,濃霧如海潮般湧來,模糊了眼前的一切。這夜雪中的漫漫長路,連同懷中的人,仿佛不過她多年求而不得生出的一段幻象。

景瀾不由輕聲喚道:“師姐,師姐?”

洛元秋朦朧間聽到有人在耳邊叫師姐,登時一個激靈挺身坐起,差點把景瀾撞下馬背,她緩了緩神道:“是你叫我?”

景瀾伸手為她順了順頭發,無意中瞥見她袖口有一片焦黃,疑惑道:“你袖子怎麽了,這怎麽像是被火燒的?”

洛元秋哈欠連天,隨口答道:“就是被火燒的。”

景瀾不經意般問道:“是在白府燒的?”

洛元秋未曾多想,便道:“不是。”

景瀾勒馬調頭,從街口拐過,臉上笑意不復,目光微沉:“我想也不是。白府如今正值喪期,嚴束火燭,怎麽會讓客人燎著衣袍?說吧,今日你到底去了哪裏?”

洛元秋經她這麽一說清醒了幾分,但她本不想與景瀾多說,便隱去墨凐之事,只挑了姜思的部分又說了一遍。景瀾不可置否,眼中掠過一道寒光,道:“如此說來,那法陣中的人也不過是碎片化作的幻象?倘若那面鏡子不曾被毀”

“誰知道他說的是真還是假?”洛元秋漫不經心道:“就算鏡子沒有毀,或者有人暗中搜集碎鏡,又能有多少用處?如果想學邪法修煉幻象,為己所用,那真是可惜……”

雪白霧氣從唇縫間溢出,她仰頭看向天空,不知是想起了什麽,神情冷漠道:“若無鏡心護持,一切都是空談。此鏡能引魔心,又沒有神符明咒鎮之,單憑這一點,就足以令人永墮無間。”

景瀾若有所思般看著前路,緘默不語。洛元秋未曾察覺她的異樣之處,自顧自道:“之前追查那丹藥之事時,便發現了一面鏡子。近來所發生的事中,也都與鏡子難脫幹系,這些鏡子之間一定有某種關聯。不過話說回來,你之前借我的那面銀鏡,又是從哪裏來的?”

景瀾長長地籲了口氣,道:“那曾是天師府中所藏之物,我不過也是借來一用罷了。”

洛元秋啊了一聲,神情有些微妙,道:“怪不得上面封著明咒,原來是出自天師府。”

說話間曲柳巷已到了,洛元秋先一步翻下馬背,走到家門前試了試走前設下的禁桎,發覺完好無損後,便彈指解開符術,推開門道:“進來吧,馬也記得牽進來,外頭太冷了。”

景瀾下馬,牽著馬從狹窄的木門中擠身踏入小院。院裏積了幾天的雪,洛元秋從雪中找出掃把,奮力掃出一條路來,把堵在門口的積雪清開了些,一腳踹開房門,對景瀾說了句稍等,摸黑進去把燭台點著了,才叫她進來。

這是景瀾頭一次進她寢屋,謹慎地在門外站了片刻,道:“你沒在屋中設什麽稀奇古怪的法術吧?”

洛元秋環顧四面墻壁,奇道:“你覺得這屋中能有什麽東西,值得我費那麽大力氣去設法術?你怕什麽,進來就是了。”

屋中只有一只蠟燭燃著,照不到的地方都是一片昏暗。縱然如此,也能看到除了一床一桌一櫃外,再無旁的東西,可謂是家徒四壁。但看見洛元秋從那瘸腿矮櫃中取出一床繡著銀絲、光彩鮮亮的錦被時,她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道:“你花在這床被子上的銀兩,足夠你買下這院子了。”

洛元秋認真將被子鋪好,道:“我買下這院子做什麽,它哪裏能比得上被子重要?”說完撫平被面,撲上去又蹭又揉,與被子好一番溫存。

景瀾看的牙癢,幾步走到床榻前,剛要將洛元秋衣領拎起來,余光瞥見窗沿邊的雪白花枝,驀然怔住了。

她沒理會洛元秋,展臂取過花枝捧在手心,低聲道:“你竟然還記得這個?”

洛元秋起身看了那花枝一眼,不知為何有些不好意思,輕咳一聲道:“當然了,那時候你教我的,除了你我以外,若有他人入內,這花便會枯萎咦,你這是做什麽?”

轉瞬間她被推倒在被上,有些不知所措。景瀾將花枝放到一旁,俯下身去,指腹輕輕描繪著她的眉眼,低聲道:“你是不是等了我很久?”

兩人氣息交融,洛元秋鼻端縈繞著她周身清和幽冷的熏香,頓時反應過來,看著她的眼睛說道:“是有些久,不過,我終究還是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