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寂雪

一時飯桌上氣氛比景瀾未回前還要詭異幾分,林宛玥看了看洛元秋,又看了景瀾幾眼,欲言又止。柳緣歌失笑道:“師姐,你知道道侶是什麽嗎?”

洛元秋想了片刻答道:“我知道。”

景瀾在一旁微笑坐著,目光從前眾同門面上掃過,尤其在沈譽身上多停了一會,勝券在握般輕舉了舉杯子。

沈譽冷笑,直接將手邊杯子推開,看也不看她,低頭自顧自夾菜。

桌子那頭柳緣歌仍在問,洛元秋略有些犯困,強打起精神回她道:“從前聽師父說過,道侶不就是……沒事過過招的人嘛。”

其實玄清子的原話是:“有事打道侶,沒事也打道侶。打不過你的人,如何有資格做道侶?”

無怪他如此曲解道侶的意思,所謂養女不易,養女徒弟更是不易。隨著洛元秋歲數增長,他慈父心腸更甚,唯恐徒弟一個不小心,就被外頭那些少年郎以花言巧語誆了去。然知慕少艾在所難免,少年人春心萌動,悅慕情愛實屬自然。他心知堵不如疏,便在平日裏有意無意向徒弟提及男女之間諸多因情所致昏了頭的錯舉,反復強調修道之人男女並無區別。

因玄清子年輕時也十分風流,流連花叢招蜂引蝶,精通風月之道,很有一番心得。少不得將諸多手段變著花樣告訴洛元秋,只盼她能看透情愛之間的那套把戲,莫要耽於俗世情愛。如此耳提面命,數年之後,待得兩位俊俏的男徒弟上山來,他暗觀洛元秋半分綺思都不曾有,該出手時絕不手軟,頓感心安,大有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喜悅之感,便放手仍她去了。

只是他千防萬防,卻想不到,這世上除了男人,還有女人。縱然沒有師弟,卻還有師妹在。

柳緣歌心說你這道侶好像和我想的有點不一樣,奈何此處人多,有許多話不便說,只好先將此事放到一邊。

景瀾將她們之間的話聽得一清二楚,長睫一顫,低頭去看杯中茶水。她自然知道柳緣歌在想什麽,心道你們真該聽一聽洛元秋對道侶的一番清奇見解,不知聽完後是否還能這般泰然處之。

柳緣歌問完話後桌上便再無人說話了,不一會門開了,進來一個捧著食盒的夥計,那人躬身行禮,將食盒恭敬放上桌,道:“這是新釀的梅花酒,正適合冬日飲用。東家先前雖說不上酒,但我們掌櫃的方才卻說,宴中無酒便不成宴,特地從庫中取了這酒來。諸位貴客放心,這酒不烈,絕不會醉人,稍用用也是無妨。”

說完微微擡眼,掃了圈眾人,見無人反對,便打開食盒,取出一套天青色瓷杯來,斟酒奉上,霎時屋中暗香浮動。夥計又取出一盤腌好的梅子,以小銀夾夾起投入杯中,這才放下酒壺,躬身告退。

王宣離得最近,率先將酒杯分予眾人。沈譽拈著酒杯道:“塗山越倒是有些閑情逸致。”

幾人對著杯子各有所思,林宛玥舉杯淡淡道:“像那夥計說的,宴席到底要有宴席的樣子,這就先同敬一杯罷。”

洛元秋對酒本就無多少興趣,看杯中花瓣沉在天青色的瓷杯中十分好看,便輕抿了口,隨即放到手邊。其余幾人各懷心思,早已飲盡此杯,她見了猶豫著是否要喝完,景瀾卻伸手過來,修長的手指拈起酒杯,代她將杯中殘酒一口喝了。

洛元秋一怔,看著面前的空杯,不知為何臉上有些發熱。

真是奇怪,她百思不得其解,為何景瀾放著師妹不做,卻要做她的道侶。難道她真是看師弟被追著打,所以心生羨慕,也想被打?誰會沒事羨慕人被打,又不是傻了。

她想到那個絕不對道侶動一根手指頭的誓言,以及方才涉雪回來時的情景。

景瀾拉著她一路往回走,洛元秋回過神來,總覺得有些古怪,問:“你不會是有意為之吧?”

景瀾頭也不回,平靜道:“怎麽,你想反悔?”

洛元秋當即搖頭,景瀾轉過身,自然無比地拉起她的另一只手,道:“我也覺得,如你這般重諾之人,應該不會隨意反悔才是。所以你一定也會像你說的,就算做了道侶,也會溫柔待我。”

洛元秋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嘴角一抽,道:“你說什麽?”

景瀾嘆了口氣,神情憂郁清冷,幽幽地望著她:“總之,做你道侶也是不易,你要待我好一些,我又打不過你。”

這話說得洛元秋目瞪口呆,她險些以為自己是那等喜好胡亂揍人的惡徒,滿心氣惱道:“你……你說什麽呢,我何時有對你動過手,那不是說說而已嗎!”

景瀾微笑道:“我知道,你只是說說罷了。”

“你知道?”洛元秋捏了捏眉心,呼了口氣才道:“既然你已經知道,為何還要那麽說?”

景瀾卻道:“我如今是你道侶了,說一說也不行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