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洛元秋側頭瞥了眼白玢,見他二人毫無所覺,便放輕了腳步,撩起一截簾幔,繞至屏風後。

昏暗之中似有異聲發出,洛元秋神色如常,唯獨一雙眼睛卻亮的驚人。朽壞的屏風落滿了灰,裏頭大約曾是人住的地方,陳設擺件一應俱全。她順著聲音方向尋去,未走幾步,擡眼就看見一扇窗紙破了個大洞,不斷有風從洞中吹來,將簾幔吹地微微晃動。

洛元秋心道不好,難道這活屍當真已經跑了?她大步跨到窗前一看,原來這扇窗恰巧通向偏僻的後巷中,十分便於逃跑。她低頭眯眼看了看破損的窗紙,木窗框已經被捏得裂開,落下不少碎屑在地上,足見此人力道之重。GgDown8

但活屍無知無覺,也未有自己的想法,應當只是隨意遊走罷了,鮮少如這般有條不絮地行事。觀其腳印清晰不亂,洛元秋斷定,必然有人在不遠處暗中引導,將這活屍引了過去。

她折返廳中,將所見告知白玢與其堂兄,白玢已經探查完這木棺中的東西,聽到洛元秋說死了的六叔跑了,二人面上的神情皆是一言難盡,尤其是那男人,崩潰地喊道:“如何會這樣?!我爹他……他怎麽就跑了!”

白玢一時也說不出安慰人的話,只能斟酌著字句道:“那我六叔,還能追得回來嗎?他跑到外頭去,不會胡亂傷人罷?”

洛元秋道:“追應當能追回來,不過他會不會傷人還是難說。”

白玢想起自己手上的傷痕,遲疑道:“也會像這般抓傷人?”

那男人不過片刻便冷靜下來,道:“我現在就去讓人找,一定要將他找回來!”

他步履匆忙,拉開門就要往外走。洛元秋卻道:“尋常人是找不到他的。”

男人腳步一頓,轉過身來問:“敢問這位姑娘,那要如何是好?”

洛元秋從木棺中勾起鐵鏈,查看斷口處,漫不經心地問:“你覺得你爹,他還是活人嗎?你看他能走能跳,行動皆是自如,較之尋常習武之人也不遑多讓。在你心中,他究竟是死還是活呢?”

白玢有些詫異地望向她,這是他今日第二次聽見洛元秋如此發問,令他覺得有些奇怪,但並未等他細究,只聽男人嘆了口氣,重重地搖了搖頭道:“不,這幾日我親手為他擦身換衣,他雖行動如常,然則已經沒有了氣息與心跳……敢問這世上哪裏會有這種活法!若真有,那還不如死了一了百了,也好過這般不人不鬼的活著!”

“好。”洛元秋頷首,道:“既然如此,我可以去幫你追回他。不過未必能完好無缺地帶回來,不知你意下如何?”

白玢與男人皆怔住了,那男人再不明白,也能看出洛元秋的不同尋常來。他雖是家大業大,族人繁多,但此事要是托付給他人,未必就能辦得妥當。當即沉聲道:“好,若姑娘能尋回我爹,我必定”

洛元秋擡手燃起一道符,道:“不用,舉手之勞罷了。待你娘醒來後,請你問一問她,你爹生前究竟見過什麽人,做過什麽事。”

男人點了點頭,道:“府中尚需主事之人,我得先行一步。堂弟,我爹的事,就拜托你與這位姑娘了。”

白玢道:“堂兄放心,只管照顧好六嬸便是。”

男人答道:“你且放心,我娘那裏,我會勸她想開些的。”言罷毅然離去。

屋中洛元秋手上的符紙已燃近尾聲,她揮手隨意一甩,符紙化為灰燼,隨她指尖而動,飄浮在空中,連成一個圓。她翻轉手腕,在中心一點,低聲喝道:“去!”

符灰如同有生命一般,順著腳印所在的方向飛奔而去,在空中留下一道閃亮的銀線。

洛元秋對白玢道:“跟著它。”

.

符灰穿窗而過,沿著滿墻枯萎的藤蔓攀了出去。一墻之隔的巷外,一個年輕女子望向高墻揉了揉手腕,正是之前去太史局述職的陳文鶯。

白玢與洛元秋皆以為她走了,然則非也,陳文鶯豈是那麽好打發的,之前答應的那般痛快,不過是為了惑人耳目。其實她暗中跟了一路,但洛元秋與白玢各有所思,一時不察,居然讓她跟來了。

其實無怪陳文鶯如此好奇,誰讓她臨走前多看了眼白玢的腰帶,突然想起南楚的一項舊習俗,要是誰家中有人去世,家人就會在腰上綁一條白腰帶,以示哀悼,等到逝者停靈入棺之後方可取下換上孝服,將哀訊告知親友。

白玢家難不成是有人去了?但依陳白二家的關系,要真有這種事,自己豈能不知?陳文鶯越想越覺得不對,如果白玢家裏人去世了,那請洛元秋去看哪門子的病?

這念頭一起,好奇心登時壓倒了一切,陳文鶯立刻跟了上去,一路尾隨他們到了這座宅院附近。見這府上既沒有懸掛白燈籠,也不曾在門外用竹竿挑起白布立著,一點也不像有喪事的樣子,要不是出來出來迎他們進去的下人腰上都系著白布,陳文鶯還當是自己想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