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王宣聽了面上一哂,話到嘴邊正要出口,不防又打了一個驚天動地的噴嚏。沈譽連忙避開,舉袖道:“你若想尋我報仇,也不必動作這般快吧?”

此時文書官在屋外恭聲請示,稱有要事回稟。沈譽隨手在王宣肩上一按,看眼道:“靈台大人,尋你的。”

王宣道:“何事?”

沈譽拿著公文站起,道:“可要我回避?”

王宣以帕捂口鼻,悶聲道:“隨你。”

沈譽復又坐下,一派怡然之色,道:“好極,下官正好順帶旁聽王大人處理公務,學一學大人的雷厲風行,實乃人生一大幸事。”

王宣輕嗤一聲,似十分不屑,連答也懶得答,揮手命人喚那人進來。

隨侍的侍從面不改色,兩位大人鬥嘴多年已至臻境,便是這般針鋒相對,方顯出細微末節之處的相親友愛。

文書官進屋躬身道:“大人,歷州知府回呈,稱所轄境內,並未有大人所說的那座山。州府遣差役下縣按圖尋找,但窮盡州中,訪遍縣鎮,也未見此山。”

王宣稍稍思索:“歷州知府?”

文書官道:“回大人的話,正是。大人忙於公務,想來是忘了此事。兩月前,大人曾吩咐下官去信歷州知府,請他代為將一座名為豬嘴山的山頭圈起,不許村人去山上栽種果樹。”

沈譽猛然咳嗽了起來,王宣如夢初醒,道:“不錯,確有此事。那山……你說歷州知府未曾尋著那山?”

文書官從袖中取出一封公文奉上,道:“請大人過目。”

王宣揮了揮手,文書官便退了下去。沈譽揮退侍從,命其閉緊房門,於是屋中只剩他們二人。沈譽道:“歷州知府怎麽說,那山到底在不在?”

王宣一目十行掃完,蹙眉道:“竟是說無人見過這山,也從未聽說過。那山不在歷州,又會在何處?”

沈譽道:“歷州知府糊塗了吧,好好的一座山,如何說不見就不見了。你記得我們從前上山時,山腳下便是個鎮子,人也不少,每逢初一十五,就是四周村莊赴鎮市趕集的時候。更別提碰上節慶,山下到處都是人,怎麽會無人知道?一座大山,難道還會憑空消失不成,當真是荒唐!”

王宣緩緩坐下,手按著桌沿道:“山下確實有人,但在山上時,你還見過除了我們以外的人嗎?”

沈譽一時噎住,過了半晌才道:“好像不曾見過。”

“再如何厲害的隱蔽之法,也不能令一座大山憑空消失。”王宣道,“我記得幾年前,林宛玥與柳緣歌曾返還山門,想見師父一面,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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爐火燒的正旺,暖意盈繞。屋中桂香四溢,瓷碗已見底,洛元秋起身添完水,捧著熱茶吹出幾片白氣,眼睫都被沾得微濕,平添了幾分朦朧。

“……返還時是照著原路去的,不知為何,到了山前,卻發現那山並非是從前的模樣。”

林宛玥說道這裏,忍不住看了柳緣歌一眼。柳緣歌將臉從碗中擡起來,臉頰邊還粘著一顆桂花粒。那時的景象仍歷歷在目,恍若昨日。先帝逝世後新皇登基,舉國哀悼,一年後長安城解禁,她們得以脫身出城。快馬加鞭趕赴山門,按路返還,從熟悉的鎮上經過,到了山腳一看,兩人都怔住了。

眼前的山又低又矮,與從前那座雄偉的高山相比,實在是差的太遠。且山上草木雜生,老藤覆地,亂石堆疊,不見昔日綠樹楓林,清泉幽潭。上山的路只有一條荒草覆蓋的小徑,爬起來毫不費力,兩人到了山頂,又去了後山,那些莽莽林海,終年積雪不化的奇峰險崖,竟然全都消失不見了。

唯有碧空澄凈,飄著幾抹閑雲,一如往昔。

她二人不信,調轉馬頭回到山下鎮上,向小鎮上的百姓打聽,眾人雲鎮邊的山只得這麽一座,山中無甚珍奇之物,景色也屬淒涼,因春日蛇蟲頻出,平日中鮮少有人上山,偶有孩童去拾些碎枝,回來還要被爹娘揪著耳朵罵。至於什麽高山深林,更是從所未聞,從所未見。

柳緣歌總結道:“所以那山就這麽憑空消失了,怎麽找都找不到。”

聽到此處洛元秋會意一笑,端著碗樂不可支,道:“當然找不到了,好幾次我回去都險些迷路,更別提你們了。”

她頭一歪,偏偏臉上還掛著那副正經不過的神色,令柳緣歌倍感熟悉,同時背脊一寒,仿佛早有預見般向後靠了靠。果然洛元秋手肘撐著桌子靠過來,極為認真地說道:“你知道為什麽找不到路嗎?”

柳緣歌心道你又要作怪了,搖搖頭不語。洛元秋一臉神秘地笑了笑,道:“因為你沒有帶火腿呀。每月十五,帶一只火腿入山,將火腿放在山腳的一處石壘上,然後……然後山門就會開了。”

柳緣歌一副不信的樣子,洛元秋只覺得有些可惜,心想人說真話的時候偏偏沒幾個人會信。她想了想也覺得師父設的法陣很是奇怪,尋常人哪裏會背個火腿在身上?雖說玄清子鐘愛火腿,但天下愛吃火腿的也並不只有他一人,但也沒見誰將火腿設為開啟山門法陣的要物,堪稱另類。若是寒山門祖師在天有靈,怕是要用火腿把玄清子一巴掌扇飛至天邊,在風中晾幹晾透,變作一只大火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