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洛元秋初進京之時,隨身所帶的朱砂快用盡了,便打算去買些新的補上。一般書店賣筆墨紙硯之類讀書人常用的東西,也會捎帶上朱砂一並賣。其中以康陽所產的朱砂為上品,其色如血,濃而不艷。在符紙上畫好後,只要保管妥當,多年以後取出,依舊如新,仍然能繼續使用。

但尋常的書店並不賣康陽朱砂,洛元秋找了幾家鋪子無果,得一掌櫃指點,去了城南最大的書齋,看看那裏有沒有康陽朱砂賣。

此書齋名為聞道,不愧是城南最大的書齋,在寸土寸金的西河坊裏,它一家便占了五六間鋪子的門面,盡顯財力。

書齋中熱鬧非常,與市集相比也不多逞讓。往來的人中,除卻青衫儒袍的書生,還有許多尋常百姓。後者神色略急,顯然不是來買什麽聖賢書的,一進門便問道:“掌櫃的!你們店裏之前賣的那套……那套什麽話本,就是京中如今到處傳的那個大俠的事兒,給我包一套!要有畫兒上了色的那種,別的不要!”

洛元秋側身避讓,看著書齋的夥計們將書抱出來包好,那人爽快地付了銀子,夾著書急忙走了。幾個書生人從書架邊走過,仿佛對這一幕習以為常,甚至還有人向夥計打聽那書的名字。

一旁的掌櫃見了,極有眼色地問:“姑娘除了朱砂,可還要看看什麽別的?我們店新出了一套傳奇話本,來買的姑娘可多了,您要不要看一看?”

洛元秋架不住他如此熱情的態度,只得點頭答應了。掌櫃招呼出一個圓臉丫鬟打扮的女子,帶著她去了裏間。那裏頭擺著幾個書架,比外頭要少的多,但卻十分安靜。房間角落燃著茉莉花香丸,布置的清清雅雅。幾個頭戴帷帽的女子在書架邊仔細挑著書,洛元秋走近了取下一本翻了翻,這書裝訂精致,書線也不漏,封面寫著女狀元白玲。

洛元秋:“……”

她看了看,大致明白了,這本書說的是有個大家閨秀,一心要為含冤而死的父親洗刷冤屈,於是女扮男裝上京趕考,然後中了狀元到處斷案的故事。

再看那一排書,幾乎都是女字打頭。這故事可謂是漏洞百出,不過深究這個也沒什麽意義。洛元秋將書放回去,聽見有個女子小聲與身邊同伴道:“你說是買這本金玉良緣,還是這本女狀元?”

她身邊人同樣小聲道:“女狀元吧,金玉良緣我那兒有,到時候你來我家,我和你換著看。”

洛元秋聽罷,覺得書齋的掌櫃著實聰明,竟能從女子身上賺得除了脂粉以外的銀子,當真是有些不可思議。只是她對這類書並無多大興趣,隨意看看便離開了。

後來她去茶鋪喝茶聽說書,才知道聞道書齋到底有多有名,全京城半數的戲班子排的都是聞道書齋的話本,全指望著這個吃飯。前年皇帝生辰,四公主特地讓教坊的人排了一出戲,用的正是聞道書齋出品的傳奇話本。皇帝覺得甚是滿意,還賞了四公主與教坊眾人。

如今洛元秋在陳文鶯床上看到這些話本,其中也有她當初看過的那本女狀元白玲,不禁問:“文鶯,你知道童生縣試進考棚,都是要搜身的,更別說鄉試會試,只會越來越嚴。假如有個女子能避開這類搜檢,還能入殿考到狀元……”

陳文鶯面無表情看著她,洛元秋用手在胸前比了比,委婉道:“可能她,本身就是一個男人吧。”

陳文鶯捂住耳朵大聲道:“我不聽我不聽,白玲就是能考著狀元!”

她唯恐洛元秋又評價其他的話本,胡亂抱起,用被子一裹抱在懷中,背對著洛元秋,氣憤道:“你就是不想讓我跟著你查案!”

洛元秋翻身下床,在桌上挑了一個茶杯,隨口道:“當然了,你沒看這些書之前不可能,看了這些書後更是不可能。”

陳文鶯戚戚道:“我就知道……”

屋中突然靜了下來,陳文鶯覺得不對,松了被子轉過身去,看見洛元秋坐在桌邊,右手拿著一把匕首,左手掌心一道長長的傷痕,仍血流入瓷杯中。

她嚇了一跳,小聲道:“元秋?”

洛元秋看著血不斷流下,道:“你房裏有沒有棉花?去找出來給我。”

陳文鶯不明所以,仍是按照她說的在櫃中找出一團棉花,想了想又剪了一段布條,尋了半瓶用剩的傷藥給她包紮傷口。她把棉花送到桌上,道:“你怎麽把自己割傷了?”

洛元秋放下匕首道:“棉花給我。”

陳文鶯忙道:“我來吧,你一只手不好弄。”

洛元秋卻推開她,道:“去床上,把衣服脫了。”

陳文鶯當即傻了眼,問:“什麽?”

洛元秋不容置疑地道:“上去,脫了,背對著我。”

她神情嚴肅,半點不像開玩笑的樣子。陳文鶯對上她的眼睛,仿佛臨淵俯瞰,忽然生出一種畏懼來,手腳並用爬上床榻,飛快解了衣衫,背對著洛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