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點點星(30)

瑯華還是老樣子, 風風火火,色厲內荏。

她自覺不是替誰出頭,而是見不得這個家要變天。

她甚至記不得三房家的這小子叫什麽名字, 才要喝一聲,叫他滾的。

孫開祥一時清醒一時糊塗, 只翕動了唇邊, 對著汪鹽,卻是喊的施惠的名字。

汪鹽以為爺爺要找孫施惠,掉頭問阿秋, 聯系上施惠了嗎?

阿秋道,打到他秘書那裏, 說是不在公司,陪齊主任視察工地去了。

汪鹽要再給孫津明打。

床上的人沉疴般地重嘶了口氣,已經幾日吃不進去任何東西的他,生生把汪鹽的手捏得指骨泛白。孫開祥盯著那藏青的承塵,混沌許久,才朝鹽鹽吩咐:見,何……

汪鹽下意識明白了,一扭頭,瑯華一身青衣地立在床邊, 汪鹽只得朝她求助, “爺爺要見何寶生。”

*

快到黃昏西沉時, 前院泊車處, 等到了孫施惠進門。

家裏跌跌絆絆的事, 某人已經身心俱疲。再聽聞三房家出了事故, 貿貿然闖門也要見爺爺的架勢。

孫施惠從車裏下來,三房的明春撲一般地截住施惠,求他無論如何救救他父親。

盛夏炎炎,一手的汗與灰,揪在施惠的襯衫袖口上,五指斑斑的印。

孫施惠再聽清明春口裏草草頭尾的始末,貨船碼頭卸貨靠岸的時候,船舵失了控制,撞到臨船上,對面船上隨貨出行的家屬,沒了性命。

施惠冷漠地往宅子內院走,遊廊下,他再隔岸觀火不過的冷酷,問,“你爸喝酒了嗎?”

後頭追隨腳步的人顧而不答。

前頭的人一手摘了領帶,頭也不回,再問一遍,“喝酒了沒有?”

明春腳步一滯,隨後幾步的孫津明也跟著停了下來。

自顧自往前去的孫施惠不管他們,存疑且保守的袖手旁觀,“喝酒的事故,就給我他媽滾蛋。意外事故,自有保險公司去追責,鑒定以及賠償。”

孫明春想著端午家宴上,施惠還一家子和氣團團的眉眼,如今,攤上事了,求到他了,卻袖子一甩,骨肉分離的嘴臉了。

“施惠,你不能見死不救啊。”他黑不提白不提,只一味求他們這家族裏,真正有話語權的人。

“死的是遭難船上的人。”前頭的人忽而轉身來。

孫施惠說這話時,眼裏仿佛凍著冰,冷漠涼薄。

孫明春私心覺得,今天倘若孫開祥還硬朗著,他父親絕對能逃過一劫。因為那是他同宗的侄子,偏偏到了孫施惠這裏,這個人無情無義。

難怪絕父絕母。

“施惠,我爸爸大半輩子老老實實,他開船開車從來沒出過差錯,這一回是一時糊塗,他只是搭了把手……你就看在他和你父親同宗同源的份上,也要救救我們。”

有人依舊不為所動,鎮靜過了頭,才顯得如此不近人情,草木一般的模樣,他試著朝他的堂兄弟踱一步回頭,“如何救,你告訴我?”

明春那些打點關系的念頭泛到嘴邊,卻始終不敢正式張口。

孫施惠這樣狡詐精明的人,如何不能洞察這些世故,他徒勞地笑一聲,“別說你們和我父親只是堂兄弟,就是嫡嫡親親的一母同胞,你信不信,我也難營救。”

他不怕把話給他們說明白,“你們還擔不上我費那樣的周折和人情,話又說回來,真真需要我動用根底上人脈的,也舍不得我涉這樣的險。聽懂了嗎?”

孫施惠言盡於此的樣子,招呼津明,幫他送客。

明春比施惠大不了幾歲,家裏突逢這樣的事故,父親再怎麽糊塗,終究是家裏的頂梁柱。父母如山如海,丁點不為過的比喻,他是真的走投無路且央告無門才來求施惠的。

他一個下午給這位少爺公子哥打電話都沒接,闖進孫家來,這裏裏外外又全換了血一樣,無人理會他這一茬。

咬緊牙關的明春只覺得這一家子無情極了,他孫施惠有什麽了不起,不是他爺爺掙下這偌大的家業,有他充什麽頭臉的時候。不是他頂著個野種的身份進門,能繼承到這一切。

比來比去,同人不同命罷了。

孫開祥從前都沒把這一門的親戚撇開,倒是他這野種的孫子,等著老頭咽氣,要另起爐灶了。

一直觀戰旁聽的孫津明瞥一眼施惠,他知道,這些天二叔一天重過一天,裏裏外外的事,施惠的心情好不到哪裏去。

外頭公務、應酬雷打不動的迎來送往,甚至裝孫子;

回到家,更是片刻的氣也喘不勻。

本家房頭這些事,從前求到孫開祥這裏,二叔都是能幫就幫,能借就借,卻從來不叫施惠沾手,必要的時候都是知會津明去辦。

今天這事,津明聽得懸浮,但忖施惠的眉眼,他經前面在瑯華店裏這一役算是摸明白孫施惠的性子了,嘴金剛心菩薩,哪怕是把人打發了,平下這口氣,終究還是會找人幫著過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