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點點星(29)
次日一早, 汪家就鬧哄哄的人聲。
是陳茵牌搭子裏頭的一個,帶著外甥及其一個同學上門,說笑的口吻:汪老師不肯收補習費, 個麽要他們給你磕頭的哦。不然怎麽說得過去呀。
汪敏行當著孩子的面,向來一絲不苟的嚴肅,說錢不需要,頭也不需要, 只要將來惹是生非的時候別說我是他們的老師就阿彌陀佛了。
這話引來一陣發笑。
一齊笑的, 還有床上的孫施惠。
他睡迷糊了,手機裏定好的鬧鐘也沒聽得見。這下好了,外頭一屋子人, “我連裝都不必裝了。”
汪鹽下半夜有點痛經,天擦亮的時候她才睡踏實的。這會兒孫施惠說什麽她都不高興聽。
他在她身後再問她, “這麽吵,你睡得著嗎?”
睡著裏頭朝墻的人囫圇點頭,說她習慣了,習慣了周末外頭總像開茶話會一樣。
“我不習慣。”孫施惠牢騷,說吵死了,這哪是家啊,菜市場吧。
汪鹽幹脆反問他,“你去過菜市場嗎?”
沒有。這是句大實話,身後人挨過來, 滿懷抱她。他夜裏那陣草草沖了個澡, 可是沒衣裳替換, 幹脆光著膀子睡的, 孫施惠把下頜抵在汪鹽的臉頰處, “也許七歲前去過, 不過記不得了。”
一會兒的工夫,汪鹽被他擁得出汗,她再追問他高考結束去鎮江找他生母的事,“為什麽想去找她們?”
孫施惠久久沒有回答她,就在汪鹽要放棄不想為難他時,擁住的人沉默裏出聲,“大概哪哪都不如意,想發泄一下吧。只是,她們沒有認出我來。”
“你是這麽覺得的?”汪鹽扭過頭來看孫施惠。
“不然呢?”
“你太小瞧一個母親的眼力了。”汪鹽告訴孫施惠,小時候幼兒園開始,媽媽每回去接她,無論是班級裏還是校隊裏,媽媽總能一眼認出鹽鹽。
再大些,有段時間兒童走失和拐賣新聞正盛,汪鹽就腦洞小孩地問媽媽,我要是走丟了,你們會記得我嗎,會認出我嗎?
媽媽幹著家務,牢騷他們爺倆就知道吃了睡,眼裏啥活都沒有,再聽到鹽鹽問這話,沒好氣地說,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認得,別小瞧你媽。別人我或許看不準,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屁股一掇,我就知道你屙得什麽屎。
隔了十年,汪鹽替孫施惠復盤,那會兒,在面店裏,施媛肯定認出他來了。
包括他的阿姐,但是不相認或者不挑破,總有一些不為人知的辛酸或者苦難。
也許作為一個母親,她是當真羞愧了,因為當年她實實在在放棄了一個孩子。
拿自己的骨肉換了一筆對她們來說還不錯的報酬。而對孫家而言,牛毛細雨,不值一提。
這也許就是孫施惠最耿耿於懷的地方。
他不肯和過去和解的原因,僅僅因為,失望當年他母親那麽輕易地與孫家達成共識。
“是失望我站在她們面前了,也沒感悟到那種所謂不管不顧的親情本能。”
“我時常想,如果我是個女孩,爺爺還會不會要我,或者,我留在她們身邊,會不會有阿姐過得好。”
“或許,我再陪你回去一次!”汪鹽試著建議道,她說如果孫施惠一直放不下的話,她再陪他去一次鎮江,“你難出口的話,我幫你說。”
某人苦笑了聲,“我難出口的話,到你這為止。”至於其他人,他老早看淡了。
父母恩情,有恩才會有情。也許,他這輩子父母情緣注定涼薄,到頭來,他也不過修得個不該不欠,如此了賬罷了。
今天周末,但孫施惠沒多少休假的工夫。他從床上起來,抓那件恤衫套的時候,一臉懊糟的嫌棄,說他得回去換衣裳。
汪鹽被他說的心裏空落落的,也跟著起來了。
她才坐起來,就直覺不好,因為夜裏沒有安心褲那種,這會兒,一動身,床單上沾到了,“孫施惠,都怪你!”
床畔的人覺得她無理取鬧,“怎麽怪我了,我幹什麽了,就怪我。”
於是,二人一大早又別苗頭起來了。孫施惠洞開房門那一瞬,外頭言笑晏晏,陡然間看到房裏冒出個身高腿長的男人,嚇了一跳。
孫施惠站在門口,朝房裏人說什麽的好性情,“你上學那會兒我就懂你的頻率了,夏天穿長褲,一準來例假了。”
汪鹽聽他琢磨這個,在裏頭罵他,“變態吧,沒事琢磨別人的經期,難怪成績那麽差!”
門口的人笑得邪性,“我再怎麽差,也不會缺你吃缺你喝,不耽誤我兢兢業業納稅。哦,那些為民為國的貢獻就留給你的狀元去報效吧。”
汪鹽全不氣餒,幹脆拿話噎他,“你再怎麽酸,他也是狀元。”
孫施惠不聲不響把門推到墻角的門吸上,再正經不過的顏色出來與廳裏一行人打招呼。他還沒洗漱,但站在這不大的老房子裏,足夠的壓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