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家家雨(4)(第4/4頁)

孫施惠沒轍,又端回那碗早已冷了的紅棗茶湯,閑情逸致地吃那剩下來的幾顆棗。

等到他吃到第三顆的時候,汪鹽實在忍不住了。因為太不像他平常的性情了,孫施惠去茶館吃早茶,多好的館子,入他口的杯子都得熱水燙個起碼三道;上學那會兒,什麽瓶口的飲料他都得擦了又擦;籃球比賽場上,拿紙巾擦礦泉水瓶口的絕對他獨一個。

這麽個嬌滴滴的人,今晚卻對一碗冷透的甜湯戀戀不舍。

“你實在餓了,就去正經找點什麽吃。”

“這棗兒哪裏不正經?”

“……冷了。”

“我知道。你吃的熱的,你沒等我回來一起吃。所以,它冷了。”

“……”汪鹽啞口。這是什麽所以出來的邏輯。

有人像是猜到了她在琢磨什麽,“棗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你等我……一起吃。懂?”

汪鹽看著床邊人,他嘴裏含著顆紅棗,說最後那個“懂”字,正好,嘴巴哦了個圓。她愣了下,不禁咽了咽口水,幹脆順著他的話,全他的禮數,“那你現在去熱,一起吃!”

張口說話的工夫,就被某人用湯匙喂進一顆冷的紅棗。甜絲絲的,涼津津的。

孫施惠:“熱什麽,我都吃完了。”

汪鹽被迫吃完一顆棗,孫施惠酒後口渴,正好拿那甜湯解渴了。一口飲完,再把空碗遞到汪鹽嘴邊,接她嘴裏的核。

汪鹽乖乖吐出來,他便起身,也不喊齊阿姨來收拾了。自己把那幾個碗的托盤端出去,說正好去看看爺爺。

汪鹽喊住,“我去過了,爺爺已經睡下了。飯和藥都吃過了。”

孫施惠聽她這麽說,面上沒多少情緒。一面往外走,一面半回頭揶揄一句,“這麽聽話。”

汪鹽一時分不清他口裏聽話的主語是誰。

二月二,驚蟄之前,夜星裏出去還是有些倒春寒的。

孫施惠再回來,一身涼意。

他重新洗漱。汪鹽已經躺下了,靜悄悄地,側著身子閉著眼。

有人走到床邊,不是沒有動靜地坐下,探手過來,十幾秒而已,汪鹽再睜眼的時候才發現他的手在她眉眼之前。

她不禁扭頭過來。

床畔人不無譏笑的口吻,“裝睡?”

“是準備睡。”

孫施惠由著那堆得老高的被子在他們床上,只略微懶散倦怠地往床上一倒,正好壓在汪鹽的腳邊,隔著一層被子。

不等她縮腳,孫施惠稍微直起身來,拿手托腮,歪側著身子看她,也是征詢,“我睡哪裏?”

汪鹽暫時不想和他吵架了,也沒力氣吵了,這沉甸甸的一天快點過去吧。

他既然直白地問,她也暫且誠實地回答他,“就你現在待在的地方。”

床頭床尾。一人一頭,挺公平的。

孫施惠眯眼盯汪鹽幾秒,始終沉甸甸地壓在她腳上,終究,“成交。”

爭取到容身之所的某人,行動派地起身,準備關燈,睡覺。

汪鹽卻喊住他,不肯關燈。“關燈只剩下那兩只蠟燭,在那晃,很詭異。”

“詭異什麽?”

“像兩只眼睛。”汪鹽大晚上的腦洞少女。

孫施惠輕飄飄的笑聲,“你是做了多少虧心事,嗯?”他還記得他記憶裏房間裏上蠟燭的光景。小時候在她爺爺奶奶那裏,大夏天的停了電,老兩口拿蠟燭點燈,井水裏湃著地裏剛摘的小西瓜。

“你還記得?”忽地,有人把房裏的主燈滅了,只剩那兩只燃燃幢幢的龍鳳蠟燭。一息的黑暗裏,汪鹽問他。

孫施惠走過來,很守則地去他床尾,只是腿剛伸進暖和的被子裏,汪鹽到底往回縮了縮腳。他在被子裏捉住她,“當然,我記性一向比你好。”

*

這一夜,汪鹽睡得囫圇且難熬。她也不知道她左右烙餅似地翻身了多少回,也不知道另一頭的孫施惠什麽時候睡著的。

等到她把自己折騰累了,覺頭上來了,迷迷糊糊聽到外頭清晨的狗吠聲。

她一向習慣側著睡的,家裏、自己租房子處,都習慣邊上擺個鯊魚抱枕。

就在她以為沉浸在自己的鯊魚抱枕上頭時,只覺觸感不一樣,不那麽柔軟、那麽好拿捏。

硬邦邦的,溫熱的,帶著規律的起伏動靜。

汪鹽微微睜眼,睡眼迷離之際,撐手起來。她身邊哪有什麽鯊魚抱枕,赫然躺著的明明是醒著不醒著都不幹人事的孫施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