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家家雨(5)

一夜醒來, 五鬥櫥上的那對龍鳳蠟燭總算燃滅了。

汪鹽覺得房裏蠟炬成灰的味道很重,她從床上下來,趿拖鞋的時候, 又發現她的鞋子被踢到床底下去了。

她腳上穿了一只,伸手再去夠另一只的時候,床上的人也醒了。正好看到汪鹽鬼鬼祟祟蹲在床邊,孫施惠難得的沒有起床氣, 依舊懶骨頭地躺著, 問她,“你在刨你的貓砂?”

汪鹽才不理有人的惡趣味,總算夠到她的鞋子, 站起身趿好。

去開南面的窗子。中式庭院的臥房,只有檻窗。汪鹽只微微推開一扇, 新鮮冷峻的空氣灌進來,即刻就聞到了院子裏開得老早的茉莉香,還有唧唧咋咋的麻雀和燕子喃呢聲。

汪鹽沒找到扇窗的固定搭捎在哪裏。她怕風大起來把窗戶的五色玻璃刮帶碎了。

孫施惠在床上告訴她,“搭捎在外頭,得從外頭鉤住。”

汪鹽索性就放棄了,正巧她的手機鬧鈴響了。

他再問她,“幾點了?”

汪鹽沒回答,倒是反問他,“你先解釋一下, 為什麽跑到床頭來吧?”

汪鹽趕時間, 她得抓緊去洗漱了。衛生間幹濕分離, 兩個台盆, 她用她的, 互不影響。

台盆前的人往牙刷上擠牙膏, 孫施惠人映在她眼前的鏡子裏。有人不急著刷牙,倒是渴得要命,不知從哪變出來的一瓶冰氣泡水,一邊喝一邊靠在衛生間的門框上,“你知道那些被子多礙事嗎?你知道這種高低床,睡床尾,我頸椎跟掉床下頭去了。鬼壓床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他說完自己的主客觀原因,又說汪鹽的,說她睡覺就跟身上有跳蚤似的,一個勁地蹦,好不容易把自己蹦跶著了。孫施惠是徹底失眠了。

“夜裏都兩點多了,我還沒睡著,汪鹽。”聲音牢騷也郁郁寡歡。

他這才把那些要命的被子搬到床尾凳上去。然後,睡床頭。

“我剛躺下,你一個翻身,就壓住我了。”孫施惠說他現在是頸椎疼,一路落枕,順帶著胳膊也是。

有人陳述案情始末,汪鹽已經刷好牙,開熱水,擠洗面泡沫洗臉。

她沒時間和他雞毛蒜皮了,她九點還有個會。而這裏過去市裏,少說得有一個小時,還是走高架。

孫施惠聽到這,才把手裏的綠色氣泡瓶丟開了,他說:“我送你去。”

汪鹽洗臉,綿密泡沫一臉,和他很平和地對話,“你送我也一樣的路程,不會比我多出兩個車輪子。”

汪鹽洗漱,換裝,再來化通勤妝。接著就是趕赴工作的忙碌樣,她早飯是肯定不能在家吃了,“我先去跟爺爺打個招呼?”

孫施惠看她一路動作過來,也洗漱好了,用她的洗臉巾擦手,“你先去和爺爺說一聲,我送你。”

汪鹽其實有點顧慮,“你送我,我晚上還得……”

“晚上再去接你。”某人截住她的話。

“你今天休息?”汪鹽不禁問。

孫施惠當著她的面解睡衣紐扣,一面脫一面赤著上身去衣帽間,頭都沒回,“對,我休婚假。”

等汪鹽從爺爺院子裏出來,孫施惠已經穿戴整齊了,在泊車處等她。兩只手上,一手碗裏是茶葉蛋和蒸熟的南瓜,另一只手端著杯米稀。

是保姆給爺爺準備的早餐,尤其米稀,是粳米碾碎了熬得。

“養胃敗火,最適合你。”他把兩手的東西都交給汪鹽,然後騰出手來去東院外頭發動車子。

汪鹽就沒見過這樣出門的,碗和玻璃杯帶出門。

還有,什麽叫敗火?

孫家停車一向都在前院,專門澆築了塊場地,大大小小能停下幾十輛車子。孫施惠自己的車子卻總是偷懶,在東面院墻的小門邊上,一棵茂密高聳的香樟樹下。

一年四季,他要麽不開回來,回來總在這裏靠著。

上車前,他在車引擎蓋上拍了幾下,又在輪轂上踢了幾腳。不等汪鹽訝異,他解釋,“有貓。”

汪鹽真的順著他的車身張望了幾眼,才聽到他馬後炮的話,“偶爾。”

手裏東西太滿了又占著手,汪鹽都牽不開車門,孫施惠上車,從裏頭給她探身開車門,不等她坐上來,又牢騷了,“笨死醫保可不報的。”

汪鹽幹脆把潑潑灑灑的一杯米稀交給他,才有手來系安全帶。再笑話他,“到底誰笨啊,拿著碗和杯子就出門了。”

“不是你嚷著怕遲到嗎?”

“我謝謝你,我到公司買早餐吃也挺好的。”

駕駛座上的人一秒沉下臉,隨即把手裏的杯子往杯架槽子裏一擱,冷情冷心地撥車子掉頭了。

汪鹽一瞬裏像被人拂了個耳刮子般地沒顏面,她明明吃過他太多虧,還是不長記性。孫施惠就不是別人,他和別人永遠不一樣。

別的男人聽這樣的話,他們總有下文。來成全你,來捧著你,來逢源女人口是心非的小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