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遠遠風(5)(第2/3頁)

幾乎話音落,汪鹽起身來,她懶得多聽,行雲流水地往門外走,一面走一面還嘴桌邊人,“孫施惠,好多年了,我一直顧忌著你的心病沒講,可是事實就是如此,你遠沒有我第一次見你那時候可愛了,那時候你一毛錢都沒有,甚至孤助無援,可是我是想和你交朋友的。後來這些年,你變得越來越討厭,動不動清算別人的樣子可真煩人。我甚至能想象你四十歲往後的樣子,一定是那種愛說教愛目空一切的有錢老男人,然後妻子是個擺設,工具人那種,生個兒女也和你不親近……知道為什麽嗎?因為你該得的,你是什麽樣的人注定只能遇到什麽樣的人。趁著我和你這二十年勉強又稀巴爛的交情終結之前,忠告你一句,別發福別禿頂,不然你就全然淪為我最討厭的那一類人。”

噼裏啪啦講完,汪鹽就又後悔了,但輸人不輸陣,意氣移開門,篤篤下台階而去。說真的,她不想這樣的,半年沒碰頭的朋友也實不該大晚上的如此收場。孫施惠就有這個能耐,讓人能氣急敗壞。汪敏行曾經批評過這個學生:這小子身上的邪門刺頭,長在別人身上可能就是歪道,一文不值。但他好命,攤上個有錢有勢的血緣。

陳茵反駁丈夫,說他還傳道授業呢,起碼的有教無類都沒做到。陳茵私下很中意孫施惠,說他脾氣雖然孤僻了些,但是為人不壞,有他爺爺的影子,卻沒他老爹的那副公子哥做派,待人接物也誠懇,起碼朝陳茵是這樣的。她反過來噎他們爺倆,施惠不和你們好好說話,那是你們也是臭簍子啊,臭也別說臭。

總之,媽媽覺得越是這種養尊處優的家庭,越能看出一個人的品性。媽媽的處世哲學,看人要看短板,顯然,孫施惠的短板在師母這裏終究還是比別人家的孩子高了些。

有人確實是高,身高腿長的那種高。汪鹽氣鼓鼓一路從二樓下來,沒走多少,徑直被人拎住了肩上的包鏈子。

後頭人一把薅住她,隨即扣住汪鹽的手腕,樓梯口上上下下的客人,孫施惠當著外人的面,語出驚人:“盛太太這是玩膩了,要和我一拍兩散,洗心革面回去當你的賢妻良母了!我告訴你,沒那麽容易!”

邊上人自覺吃瓜人,當真看過來,以一副“光天化日之下,有人在這公然不道德!”的耳目。

汪鹽也驚掉下巴,她大罵孫施惠,“你說個什麽鬼東西!”

某人十二歲起就跟著他爺爺出席大大小小的應酬,有公有私。對付人的話術數以萬計,孫施惠屬於打小就不怕有人和己方對著幹,更知道什麽樣的人用什麽伎倆來化解,對付汪鹽嘛,她越偉光正,他越要給她身上“潑臟水”。

“說你現在撞我槍口上了。”到這個時候,他還是不認她剛才包廂裏的指摘。在孫施惠的規則裏,沒發生的事爭辯毫無意義,他只看既定事實和結果。

某人一身白衫黑褲地扽汪鹽下樓,他的外套、領帶和手機都沒來得及拿。

汪鹽才要罵人,他倒打一耙,“說我不顧忌你感受,你罵人挑時候了嗎,你顧忌我的傷心事了嗎?只有嘴說別人,沒有嘴說自己是吧?”

有人一噎,成功被火上澆油,“我的嘴還要說我自己,我得活多累!”

“所以就詛咒人是吧?”

“誰詛咒你了?”

“我說你了嗎,你就應?”

“……”汪鹽眼見著落到下風去,不高興接他的話了,“你老拽著我幹嘛!”不準他扼著她手腕,怪不得她使不出勁來了。

孫施惠牽她如提溜,再一次摸到她命門,“我找老汪說理去,他女兒詛咒我斷子絕孫!”

“你放……”話到嘴邊臨時拐彎,“瞎說八道個鬼!”

“妻子是個擺設,兒女通通不親近,這還不是詛咒?”孫施惠酒量好得很,步伐直線,且手上的力氣能捏死一萬只小雞。他越說越來勁,說這段時間,爺爺忌諱得很,不是忌諱自己的死,是怕絕後。引得整個孫家聽不得一個晦氣,連太陽落山都不準說。有人倒好,中門對狙地詛咒我!

“汪鹽,你給爺爺聽到了,他肯定死不瞑目也要質問你,你這只貓貓安得什麽心?”

孫開祥一向待汪鹽不差,玩笑起來,說過時代不同了,要是能父母之命,他早跟汪家討鹽鹽過來了。再沒有比汪鹽更適合的孫媳婦了。

彼時,孫施惠跟汪鹽異口同聲地,別。

孫施惠詆毀爺爺,不要拿您的喜好來套我。

汪鹽:不想和比我老板還難伺候的人同一個屋檐。

一碼歸一碼,汪鹽始終惦記著孫爺爺待她的情意,也記起當初自家爺爺走之前的光景,汪鹽那時候十五歲,守在房門口,聽爺爺跟爸爸交代身後事,冷不丁地,床上的人就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