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遠遠風(2)(第2/3頁)

而不是小心翼翼地,生怕哪一句戳傷了他作為男兒的自尊心。

落後一步的孫施惠聽聞一個名字,不無嘲諷的聲音,“呵,有人真是天上星啊。”

廊道裏,汪鹽才想回頭和他說話的,被邊上一道移門出來的聲音搶白了。對方一眼看到了孫施惠,熱絡世故的聲音,“施惠呀,什麽時候回來的?”

白衫黑褲的中年男人微醺地從包廂裏邁出來,幾步下台階來,伸手與孫施惠握,隨即就問候起孫開祥的身體,“前段時間聽說孫老身子不大好,也會不到你和你姑姑。怎麽樣,好些了沒?”

中年男人身後的移門沒合上,孫施惠同他握手交際之余,已經得知裏頭聚首的是些什麽人物了,他握手的姿態全是晚輩儀表,隨即偏頭和汪鹽輕聲道:“你先去包廂等我。”

汪鹽領悟過來,他要去這一間包廂打個照面、問候。於是幹脆點頭,順便與白衫的中年男人輕和頷首,算作禮貌。

中年男人不等汪鹽走遠,打趣施惠,“女朋友?”

孫施惠在商言商的冷漠口吻,“朋友。”

汪鹽步履不停,身後男人配合笑了聲,孫施惠拾步上了台階,忽而包廂裏熱鬧起來,應酬聲、笑語聲,被移門輕輕關圍住了。

*

汪鹽這一頭被侍應生引進了他們要的包廂,室內溫暖如春,一面陳列墻上版繪的是胡也佛風格的明清仕女圖。

她脫下外套掛在邊上的衣帽架上。

朝南的觀景窗,紗簾沒有拉上,汪鹽落座的位置能看到庭院裏白雪越攢越密。

侍應生送來熱茶和今晚的菜單。因著孫先生是常客,侍者詢問他今晚帶來的女賓,“孫先生有沒喝完的存酒,需要替他取過來嗎?”

是汪鹽自己有點想喝了,她知道孫施惠是個飲酒行家,入他口的,都差不到哪裏去。

於是自作主張點頭了。不多時,侍者取過來那瓶存酒,頸瓶卡上還有孫施惠的簽名。

他多少年如一日的下筆痕跡,孫與施之間,永遠有一筆頓格。不知情的人只以為他把姓和名分開來而已,實則,孫是他後來加上的姓,他七歲之前姓施。

*

千禧年初,汪鹽才學會騎自行車,去哪都新鮮得很要騎著去。

大年初三,爺爺要去會朋友,逗貓貓,要不要騎自行車一起去。

汪鹽滿口答應了,彼時,她在鄉下。父母各忙各的打牌交際,那時的小孩都稀罕拜年的糖果和壓歲錢,所以汪鹽樂得出門。

鄉鎮就那麽大,汪鹽隨爺爺出門騎了好長一條巷子都沒覺得累,卻是到了孫家,抱怨起來了。小姑娘不說她力氣用完了,只嫌棄孫爺爺家院子太大了,怎麽還沒到,我都騎不動了。

真真見到孫開祥的時候,汪鹽更是童言無忌,說要把她的自行車留在孫爺爺家門口,下次來的時候,她就有力氣騎到大門口了。

孫開祥頭回見老友的孫女,被逗得眉開眼笑的。

萬般縱容道,那就留在這,車子和人。

汪鹽的爺爺從前是鄉鎮上的一個赤腳醫生,中西醫都通,鎮上有個頭疼腦熱的基本都找汪大夫看,這其中就有孫家。

這一年孫家翻新的祖屋才喬遷進來,趁著春節的档口,孫開祥邀微時舊友過來坐坐。

汪鹽得了好多好吃的還有壓歲錢,滿心滿意地歡喜這個帶花園子的地方,她正吃著大白兔奶糖呢,暖烘烘的書房進來一個男孩,與她差不多年紀。

那是她第一次見孫施惠,彼時他剛過完七周歲的生日。孫施惠大年初一的生日,汪鹽是年三十,一個年頭一個年尾。

孫開祥讓男孩叫人,“你汪爺爺,還有他家的孫女鹽鹽。”

七歲早慧的男孩全不聽孫開祥的話,也不管客人在,脫口就是,“我什麽時候可以回家?”

“我以為何律師跟你說得很清楚了,從前天起,這裏就是你的家了。”

“才不是。我叫施惠。”

“你叫孫施惠。”孫開祥冷漠傲慢的家主形色,訓斥眼前站沒站相的男孩,“如果你再這樣昂著頭朝長輩說話,我就連同你原來的名字也剔除掉。”

汪鹽有點害怕孫爺爺這樣講話,怯生生地躲回自家爺爺懷裏,也聽到爺爺勸老友,“慢慢來,孩子戀家是必然的。”

不等書房裏的兩個長輩話說完,孫施惠扭頭就朝門口去,去了幾步再折回頭,出口的話依舊很篤定,甚至算得上機敏,“你可不可以把媽媽和阿姐也接過來,我就可以不走。”

孫開祥:“不可以。她們和孫家毫無關系。你也要明白,是你媽媽和姐姐願意送你回來的,交換條件就是她們可以有更好的房子住,你姐姐也有更好的學校上。”

S城赫赫有名的實業大王,小作坊起步的孫開祥大半輩子都把名聲看顧得跟口袋裏的銅鈿一樣重要,平時更是積善有余。唯二兩樁辛酸淚 :早年與妻子佳偶成怨、年過半百白發人送黑發人。兒子空難事故沒了,意外的遺腹子新聞,當年吵得沸沸揚揚,大報小報都在唏噓老天爺垂憐孫老,才為兒子留下一點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