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遠遠風(1)

陳列櫃裏還有最後一塊栗子南瓜蛋糕。說好的汪鹽請客,她詢問站在她後頭的男人,要不要加個甜點?

男人禮貌婉拒,汪鹽也不勉強,指指那塊蛋糕,交代小田,同兩杯咖啡一齊算賬。

快到年下,她正好到這家直營店巡店,順便約了秦先生,相親!

小田給汪副理算好賬,說齊了給他們端過去。末了,還不忘打趣汪副理,“您好慘,相親,女方買單。”

“也不是。人家要付的,我畢竟地主之誼嘛。”

小田他們幾個和汪副理私下還算相熟,“直女單身總歸有道理的。”說完,櫃台裏員工相約笑了。

汪鹽擺擺領導的譜,示意幾個,好好工作。

下一秒,她掉頭要去找秦先生位置的時候,咖啡店門口進來一人,清瘦端正的身影。這裏鄰近CBD,金融、商務、購物、地鐵都四通八達的,遇見個熟人稀松平常。

對方倒是比汪鹽驚訝喜悅得多——

孫津明。

“鹽鹽,好久不見。剛還在想,過來會不會遇到你,巧了。”對方從金字輩,因為是母親改嫁帶過來的,因此只行了同音字。按交往輩分論,汪鹽應該喊叔叔的,不過孫津明只大他們八歲,小時候她就喊亂了,一直喊阿哥的多。

汪鹽聞著對方身上的香,回以客套的問候。對方是來買咖啡的,也知道這個牌子這個區的巡店業務是汪鹽負責。

尋常的寒暄過後,汪鹽說請阿哥喝呢,難得碰上他。讓小田把賬記到她卡上。

孫津明見鹽鹽少陪的樣子,徑直往一落座男士那裏去,等著取咖啡的空档才從他們員工那裏明白原來:

她在相親。

四杯咖啡取到,他不好打攪落地窗邊相親的人,只微信和她再會:

謝了咖啡。

施惠回來了,正好在對面律師樓談事的。

先走了,再會。

*

汪鹽腕上的表指向下午六點整。

她其實好餓,正因為低血糖,胃裏空空,才不敢單喝咖啡。木叉子挑一小塊栗子南瓜蛋糕送到嘴裏,手機微信裏正好進來孫津明的消息,意外也情理之中:哦,孫施惠回來了。

“這個點,我們應該換個別的地方的。”秦先生不時出聲,汪鹽擡頭看他,對方補充道:“我的意思是,吃頓正餐。”

汪鹽個人意見,喝杯咖啡的時間足夠了。但是出口的話,依舊保持著起碼的社交禮貌,“年底實在忙,這才匆匆敲了個時間,害秦先生特地跑了趟。”

“不會。我還好,見怪不怪了,只是看得出來,汪小姐很為難。”對方很城府世故的笑容,一番話也不覺得冒犯。

坦白說,是看了汪小姐的照片才答應他姑姑那頭的。

也寬慰汪鹽,不必拘謹,就當面試會談,“相不中可以不給我offer的。”

玩笑太正經,蛋糕太甜,汪鹽噎了下。握拳側身咳了兩下,平緩下來才朝秦先生說抱歉。

平心而言,秦先生給汪鹽的印象還可以,成熟、有邊界感,也不會因為女士要買單而計較什麽,“您常相親?”

對方不置可否,“好像人到了一定年紀,不有個穩定的兩性關系,就跟得罪了全天下似的。窮是原罪,感情赤貧也是。”

到此,汪鹽才徹底正視對方的眼睛。是認同也是贊許,贊許這個30+的男人,通身的世故,話卻說得清醒不輕佻。

她放下手裏的叉子,瞥到對面商務大樓逐漸燈火通明起來,好像輪到她說話了,於是逼不得已,講了個不短不長的閑篇:某天她因為熬夜上火還是著涼了,總之舌上生了個瘡,不能吃東西不能說話的疼,就去藥店買西瓜霜。正巧碰上了師母,對方是汪鹽小學六年班主任的太太。

小時候汪鹽就很得馮老師喜歡,活潑開朗,學習上也一點就透。

師母和她寒暄好久,汪鹽因為舌上的瘡都答得勉強。落在師母眼裏,卻是沉默溫順的。沒兩日,師母就聯絡汪家。汪鹽父親是名高中數學老師,媽媽是政府機關幹文職的,汪家在吾模路一住就是幾十年,不談什麽家風,街坊鄰裏談起來:汪老師兩口子人都和善得很,他家貓貓也是個漂亮機敏的姑娘。

汪鹽小名貓貓。

回頭,汪母就跟汪鹽念叨馮家師母張羅的相親。說侄子在一家民營上市公司做高管,為人處世家庭背景都可以打包票,頭些年拼工作耽誤了些心思,如今老大不小了,人也固執,不是人家挑他,就是他挑人家。

這幾年,這樣上門張羅的不少,汪鹽從來不肯配合,這一次也是,她在飯桌上輕飄飄打回頭。汪母陳茵倒是不依了,反問汪鹽,“你打算這樣到什麽時候為止?”

三十歲?還是三十五歲?鹽鹽,你才二十七呀,你這樣心如止水的,我和你爸看著很難受。

汪母這一向睡眠不好,順帶著脾氣也跟著沖起來,時不時給他們爺倆一嘴。汪敏行都寬慰女兒,你媽最近更得有點厲害,又不服老,不肯吃那些藥,你能讓著她點就讓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