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送走賓客時已是天將要黑, 許夫人心善好客,特意將客人們留下用晚食以表歉意,席上自然又要真情流露出一番, 泣聲不止, 哭訴起許尚書這樣好的人怎麽就遭了這難。

賓客們一番安慰, 同時在心中惋惜起許夫人來,好端端的好不容易自己好起來, 結果夫君又瘋了。

對於許尚書瘋了之事各人心中都各有看法。

而賓客散盡, 還有人不曾離去。

許夫人送客歸來, 對著花廳中坐著的戚太傅行了一禮,心中百感交集,千言萬語化作一聲:“父親。”

戚太傅端詳她許久, 才擡擡手,一時間也沒有說什麽,或是不知道說什麽好。

“許尚書, 你打算怎麽辦?”半晌,他端起茶碗抿了口茶問。

許夫人本是病好以後初見父親, 有許多委屈想說一說,不過所有話都被她父親這句話堵了回去,心也漸漸冷了。

她整理心情, 端出防備的得體笑容來, 垂下眼睛道:“自然是要請天下所有郎中來為老爺診治的, 怎麽也要試一試。”她完全不對父親說出心裏話,如對陌生人那樣虛與委蛇, 沒有半分真心。

戚太傅不知她心中變化, 反倒認可地點了點頭, 看樣子很滿意她的做法:“他是你夫君, 你該如此做的。何況他是你家中頂梁柱,他一旦瘋了,家中只有你與清如,焉能過得好?”他這話倒是句句發自肺腑,為真心所言,也是從自己的角度真心為許夫人想了的。

許夫人一言不發地將手指蜷縮起來,越攥越緊。她不由想起自己清醒後女兒對她說的那些顧慮,也正是因為那番話,她在清醒後第一時間並沒有同戚家遞消息或告狀,而是認同了女兒所言。她不敢相信任何人,如今看來她也是對的。

若她與父親說起許尚書的所作所為,看她父親如今的樣子,哪裏會信她所言。縱然信了,又哪裏會對許尚書出手?

她簡直要將滿口銀牙咬碎,最後平靜地道:“父親說的是。”沒有半分反駁,溫和順從得不像話。

而戚太傅聽見她就這麽聽進了他的話,一時間有些恍惚,又有些訝異,最終不可思議地看向許夫人,見她氣定神閑地站在那裏,更是像不認識她了一樣。

雖說他已經十余年沒見過正常的女兒,但她張揚潑辣的性子他卻不曾忘過。那時候女兒常常與他意見不合,二者那時候時常爆發爭吵。

也正因如此,許夫人漸漸不往娘家去了。後來不知多久,許夫人便瘋了。

戚太傅沒想到她這一瘋再醒過來,性子竟然大變,也不像以前那樣又臭又硬了。說句誅心的話,他倒覺得許夫人這一瘋比原來討喜許多。

或許見許夫人安分許多,戚太傅難得和顏悅色了些,問道:“你如今如何了?”只是他語氣依舊高高在上,聽起來十分嚴肅,不像是噓寒問暖,倒像是在質問。

許夫人簡直要冷笑起來,她本就不是什麽變了性子,只是暫時蟄伏下來,示弱能獲得更大的好處。她脾氣半分沒變,直想直起身來同她父親吵上一架,好不容易才忍住。

她暗自磨了磨牙,努力平靜下來道:“已經叫今日來的那個郎中看過了,說是應當無礙,只是身體底子這些幾十年來被毀了,要養著些。”

戚太傅聽了點點頭,尤其是聽她說到應當無大礙時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他雖然之前沒指望許夫人能好起來,但見她好起來了,他心中雖然有些歡喜,但更多的卻是擔憂。他更怕許夫人再瘋一次,讓許府再蒙羞一次。

“好好養病吧。”戚太傅沉吟道,“明日我叫人送些銀錢與補藥來。”

許夫人在心中道了句誰稀罕,臉上卻什麽都不顯,低聲道:“多謝父親。”

戚太傅頓了頓又道:“這兩日我也去提請聖上,能讓聖上賜個太醫最好。”

許夫人幾乎堅持不下來,她不記得她瘋了後父親可曾為她請過太醫,應當是沒有的。她父親大約是看藥石無救後想立刻與她劃清界限才是。

“多謝父親。”許夫人應付道,完全對她父親沒有什麽期待,只想回去看許尚書瘋了的模樣。

戚太傅察覺到她無話,自己也沒什麽好說,於是問道:“戚杏呢?我帶她離去。”

許夫人終於擡了擡頭,不卑不亢道:“阿杏許久未來,我也許久不曾見過她了。難得有這個機會,讓她在我這裏多住些時日吧,我也想她了。”

戚太傅猶豫了一瞬,想著許夫人到底病情剛好,萬一一個不同意再刺激了她就不好了。於是他點點頭,但還是道:“在外留宿到底不規矩。”試圖以此說服許夫人。

許夫人充耳不聞,皮笑肉不笑:“我這裏又不算外。”

戚太傅沒再說什麽。

許夫人猶豫著看他一眼,被戚太傅發現,問道:“還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