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紅拂夜奔

睡著的忽悠蛋和世間其他十七八歲的花季男孩兒沒什麽區別,微微蜷縮著,偶爾咕噥一兩句夢話。等徹底睡熟了,姿勢千奇百怪,打都打不醒。

蕭澤擰開了壁燈,光線不甚明亮,但足以端詳清楚旁邊的人。他把林予仔細打量了一遍,抓住了剛才那雙摸他的手。

手上連一層薄繭都沒有,如果真是鄉下什麽小月姐的孫子,從小不用下地幹活兒?就算不下地,也不可能嬌生慣養。

再往下,短褲外的膝蓋和小腿都光溜溜的,沒有多余的肌肉,應該沒有勞碌奔波過。蕭澤把林予擺弄了一番,然後又下床打開了林予的背包。

算準附近居民的近況,肯定提前做了功課,而且估計不是單獨作案。

蕭澤把背包翻了個底朝天,裏面只有幾件換洗衣物和兩本書,一本是《笑話大全》,一本是《笑話大全新編》。

真他媽,瞎子看什麽書。

蕭澤沒搜集到什麽有用信息,他重新關燈躺下,也準備走一步看一步。本來以為這忽悠蛋只是想騙錢,所以打算之後折磨折磨對方就得了,可是這家夥趁他睡著居然摸他的腳,這就不太正常了。

別是個小變態。

一切歸靜,那條薄被仍在中間堆著,兩個人各占據一邊,終於誰也沒再折騰誰。晨光熹微時,林予夢見了鵝毛大雪,他裹緊自己的棉襖,在雪地裏冷得栽了個跟頭。

雪是軟的,可雪地上的大樹是硬的,撞得他好疼。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他卷住了被子,滾到了蕭澤旁邊,正對著蕭澤冷峻的面孔。蕭澤盯著那雙杏子一樣的眼睛,操著剛睡醒時沙啞的嗓音:“看什麽?”

林予反應很快:“我什麽也看不見。”

蕭澤又問:“昨晚摸我腳幹什麽?”

林予回答:“其實我有一個夢想……我想攢錢開個盲人按摩店。”

“是攢錢還是騙錢?”蕭澤嘲諷了一句,翻身下床進了浴室。林予舒了口氣,剛才可真是嚇死他了,差點就要露餡。

陪著孟老太吃過早餐就告了辭,林予背著自己的書包跟蕭澤走了。他坐在吉普車的副駕上一動不動,總擔心對方半路停下把他踹出去。

蕭澤單手握著方向盤,也不說話,看得出來不高興,但看不出來是一分不高興,還是十分不高興。

林予雙目無神:“表哥,你的店在哪啊,附近有公園嗎?”

蕭澤回道:“有,還挨著市公安局,你作案小心點。”

林予幹笑:“表哥你真幽默。”

蕭澤沒騙人,那棟帶閣樓的二層小樓位置不錯,周邊好幾個大單位的宿舍,環境好,治安也好,警察見天牽著兩條大德牧巡邏。

終於到了,林予小心翼翼地開門下車,握著導盲棍跟在後面,走上台階後乖乖地站在盲道上,帶著初來乍到的無措。

蕭澤已經掀開了卷閘門,一陣子沒來,門上被噴了塗鴉,他扭頭見林予傻乎乎地站著,說:“過來吧,直走。”

“嗯!”林予的戲從早上睡醒就開機了,他按照蕭澤的指示直走,走了三步後便放緩了速度,因為玻璃門還關著。

蕭澤說:“一直走,不用停。”

周圍沒什麽人往來,層疊的大樹葉子遮天蔽日,二層樓洋氣又可愛,玻璃門幹凈得閃著光。林予帶著微笑咬著牙,直愣愣地往前走,面不改色地對玻璃門來了場碰瓷。

腦門兒磕得紅了一片,操他媽了真是。

蕭澤揣著褲兜看戲:“不好意思,剛剛忘了開門。”

“沒關系,我頭硬。”林予摸索著推開門,導盲棍在木地板上留了一連串的音符,他站好摘下書包,從裏面的小兜中拿出了一卷紙幣。

“表哥,我這兒都是散票,你數數,當我的房租。”

蕭澤倒是沒想到:“你要給我交房租?”

“嗯,我姥姥和你姥姥是故交,但說到底沒有親緣關系,親兄弟還明算賬呢,我不能白吃白住。”林予面色誠懇,緊緊地攥著那一卷錢,“我看不見,也不知道收錢的時候有沒有被唬弄,暫時就這麽多。”

滿室靜,只有彼此淡淡的呼吸,蕭澤知道缺德玩意兒未必有張作惡的臉,但面前這張懇切真誠的面孔卻著實讓人硬不下心來。

他接過錢又塞進林予的書包,嫌棄道:“塊兒八毛的,你以為做公交車呢。”

林予盯著蕭澤的胸膛,眼睛一眨不眨:“那我打工,我雖然看不見,但是耳朵特別好使,可以看店。等樓上樓下熟悉了,我還能打掃衛生。”

蕭澤心想,不等你熟悉就滾蛋了。

一樓是書店,二樓是住人的房間,林予還以為自己以退為進的苦肉計挺成功呢,結果被領到三層的小閣樓後徹底傻了眼。

冬冷夏熱的小小一間房,半邊還是傾斜的,跟被削了似的。他立刻悶出了一身汗,裝作好奇地問:“哥,這兒怎麽這麽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