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紅拂夜奔

林予這三言兩句猶如一道霹靂驚雷,周遭的人剛反應過來他是個盲人的事實,緊接著又被他的身世之謎吸引了注意力。

蕭澤瞪著眼前這個半大孩子,想直接把人扭送到派出所,正一正社會風氣。孟老太捂著胸口,盤算了一圈沒想起來自己離開好些年的閨女有什麽姐妹,那外孫怎麽會有表弟呢?

“老孟!你走運了!林老師居然是你的外孫!”圍觀群眾很興奮。

“是個屁。”蕭澤盯著林予,把手上的殘疾人證明丟給對方,“行騙到我頭上了,不想挨揍就麻利滾蛋,少他媽忽悠老頭老太太。”

林予擦幹眼淚,雙目空洞地望著前方:“姥姥,你插隊下鄉那年是不是住在一戶姓董的人家裏,那家的姑娘經常做餅子給你吃。”

“回城以後你還經常寄東西給她,還約好以後接她來城裏玩兒。你們說將來生了孩子,一男一女就結婚,都是男孩就做兄弟,都是女孩就做姐妹。”

孟老太趕緊握住林予的手:“老師,你算出來的?”

林予又開始哭:“一半是算的,一半是聽我姥姥講的。”

孟老太難以置信地問:“你姥姥是董小月?你媽是囡囡?”

街邊哭聲陣陣,巡邏的城管都忍不住駐足圍觀,也忘了驅散人群,公園裏的保安在柵欄裏張望,也關心發生了什麽。

林予眼鼻通紅:“我沒媽了……”

蕭澤郁悶到極點,沒媽了不起嗎?

一老二少進了附近的茶樓,孟老太扶著林予,蕭澤跟在後面。三人叫了滿桌的點心,外人看著倒真像兩兄弟陪著姥姥吃早茶。

孟老太噓寒問暖:“吃這個,快給我講講,你姥姥和你媽後來怎麽樣了?”

“後來……”林予戴著墨鏡飆淚,瘦削的肩膀一聳一聳的,“農忙的時候姥姥在玉米地裏走的,我媽身體也不好,比姥姥走得還早……我都不記得她長什麽樣了……”

孟老太心疼極了:“我的小月姐命苦啊,囡囡和我的嬌嬌一樣,讓我們白發人送黑發人,可憐你和小澤沒媽疼……”

蕭澤額上的筋脈突突直跳,吞進倆蝦餃壓了壓。

“姥姥,”林予拿著筷子,邊哭邊塞了個紅薯糯米糕,“我姥姥經常講你和嬌嬌阿姨,還說嬌嬌阿姨生了小哥哥,讓我以後和哥哥一起玩兒。”

孟老太給林予擦眼淚:“你小哥哥已經成大哥哥了,他又高又帥還有錢,以後有困難就找他。”

蕭澤正欲發作,手機突然響了,桌對面的哭聲終於停止,仿佛在等他聽電話。按下接通,他仍盯著林予,冷冷地說:“喂?什麽事兒?”

“語氣挺沖啊,出事了?來喝酒麽?”

電話那頭是蕭澤的朋友江橋,他應了一聲便掛斷電話,接著起身就走。他可受不了這老糊塗和小神棍了,簡直侮辱唯物主義和科學發展觀。

走之前沒忍住叮囑了句:“姥姥,請頓早茶就得了,輸錢我能忍,騙錢我忍不了。”

蕭澤已經走出了茶樓大門,林予摘下墨鏡往桌沿上一趴,恨不得來一場淚漫金山。他壓抑、悲憤、委屈,哼哼唧唧地哭訴:“姥姥,我不是騙子。”

孟老太摸他的後腦勺:“姥姥知道,別理你哥哥,他橫慣了,就那副德行。”

蕭澤確實橫慣了,家庭條件優越,自身條件也優越,在單位是隊長,一向高標準嚴要求,活了二十大幾歲從沒怵過誰。

但現在不是橫不橫的問題,賈寶玉喜歡天上掉下的林妹妹,這種瞎著眼算著命砸下來的林弟弟就算了吧。

他回家換洗了一趟,然後才開車去了江橋那兒。北區不那麽繁華,但卻是市裏年頭最久的區域,住這片兒的人還都來勁,看不上外地人和其他區的。

七八間酒吧潛藏在倉庫群裏,全部由舊集裝箱改造而成,彼此之間還夾雜著私房菜館和攝影工作室。蕭澤的吉普動靜不小,橫沖直撞一個擺尾,刹在了“妖嬈”門口。

妖嬈大白天的生意還不錯,江橋在吧台後面算賬,翻兩頁喝半杯,喝完又忘記算到了哪兒。他見蕭澤進來,把小冰箱裏的冰鎮炮彈酒端出來,打招呼說:“怒氣縈繞,我看大事不妙。”

蕭澤坐下直接幹了半杯:“辭職改成了休假,老太太又不安生,我都想剃度出家了。”

“別啊,那我們老板多傷心。”江橋看看表,“上個月營業額喜人,他旅遊去了,還說等回來了教教你招攬顧客的秘訣。”

蕭澤有處臨街的小洋樓,一樓是書店,二樓是住房,還捎帶著一間小閣樓。他平時工作忙,基本不往那兒去,書主要也是自己看。現在休了假,雖然帶薪,但耗久了遲早辭職,這下那間店就該發揮余熱了,好歹賺個吃飯的錢。

在酒吧裏消磨了大半天,順便試了新推出的招牌菜,難吃得罵爹。午後閑著沒事,江橋去私房菜館偷師,蕭澤幫忙把剩下的賬給清了清。